每逢休沐之日, 坤宁宫内外总是比平日闲散几分。照皇后娘娘的话来说, 便是平日里须得用心做事, 休息的时候也须得用心享受生活。初时皇帝陛下并不理解何谓“享受生活”,但自他前些时候好不容易病愈后,便在皇后娘娘的“强迫”下,开始学习如何享受闲逸的美好时光。
这一天, 朱祐樘在往常的时间醒来。因着平时须得上朝,他总是会在寅时末(五点)前起身, 否则便可能耽误了清晨的常朝。不过, 他刚要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便想起今日是休沐。于是, 他便又默默地躺了下来, 微微地揽住了身边温暖的娇躯。
许是他方才的动作惊醒了爱妻,她发出了一声咕哝,似是在提醒他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时候。朱祐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示意自己知道了,她便又睡熟了。听着她的呼吸声,朱祐樘闭上双目养神:按照自家卿卿的说法,休沐日便该睡足了觉再起身。就算他睡不着,也可陪她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朱祐樘以为自己很难再睡回笼觉,但事实上他闭目没有多久, 便又感觉到了困意,再度进入了熟睡。直至将近卯时末(七点)左右,他才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刚睁开眼, 就见自家皇后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
“好不容易能见到你睡熟的模样,我怎么舍得叫醒你?”
朱祐樘不由得失笑,叹道:“其实我也不怎么能见着你睡熟的模样。平日里我起来的时候,你总是会被惊醒。就算偶尔半夜醒转,也看不清楚你的面容。哪天我可得特意起早些,看看你刚睡醒,睡眼朦胧的时候究竟是甚么样子。”
两人先后起身,简单地洗漱更衣。说来,朱祐樘在自家卿卿的启发下,早便亲自设计了“牙刷”。沾上清盐或药物制成的牙粉,用牙刷洁齿,如今已经成为了京城里的新风尚。连平民百姓都赶上了风潮,使上了这种“御制之物”。
两刻钟后,孩子们便陆陆续续都过来了。朱秀荣领着小堂妹朱秀芳、朱秀芝,朱厚炜则独自一人。四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给帝后问安行礼,不免都觉得此情此景略有些冷清。朱秀芝奶声奶气地问:“伯父伯母,大哥哥和熙哥哥来信了么?他们走到哪儿了呀?”
“最近这几日还没收到他们的信呢。上回说是在南直隶,打算南下广州府,亲眼去看宝船启航来着。如果没有别的意外,眼下他们应该已经在广州府了。”张清皎笑道。朱厚照从来都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朱祐樘生病那段时日,他好不容易才撑了半年。等自家爹痊愈了,他就以身心疲惫需要散心为由,强烈要求出京游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朱祐樘和张清皎仔细权衡之后,便让朱祐杬带着他出京办事。正好最后一批藩王宗室进献的田庄须得有人坐镇交接,这些封地散落得天南地北的,也正适合多走一走,见识见识真正的风土人情。朱厚照得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喜出望外。朱厚熙听说是自己的父亲领着太子哥哥出门,也歪缠着一定要同去,朱祐杬无奈,只得也带上了他。
最后这一行人出门时,已然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有说是要奉命去广州府督办海上商路相关差事的朱祐梈,有实在不放心朱祐梈的朱祐槟,有刚回京禀报又得回一趟广州府的王献和张鹤龄,还有朱厚照身边的百余名宦兵,以及负责护卫他们的王链、王钧兄弟以及近百锦衣卫等。这么多人一起出远门,总算让内阁与群臣安心了许多。不然,他们恐怕会时时刻刻挂记着太子殿下的安危。
“娘,宝船启航是先打算去非洲、欧洲,还是直接去美洲?”提起宝船,朱厚炜便来了精神,“听李广说,目前还没有环绕世界一周的船队,咱们能不能成为头一个完成环球旅行的船队?”
“先积累航海经验,绕非洲一圈,再去欧洲走一走,与他们做些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再说。至于美洲那边,不必着急,下回越过太平洋直接过去就是。还有下头的澳洲也顺带去一趟,那儿孤悬海外已久,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动物,你们会喜欢的。”张清皎笑道。
孩子们都点着头,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会乘着巨大的宝船,去往那些从未有人踏足的陌生之地,见到许多传说中的动物。也许,山海经里的那些怪物与国度都是真实存在的呢?
张清皎与朱祐樘自然没有打破孩子们美好的幻想,带着他们来到明间用膳。
真正闲逸的一天,自早膳开始。平时的早膳,皇室一家因为严格遵照礼仪的缘故,都没有“点菜”的自由,通常是御膳房或者司膳做甚么便用甚么。虽然菜品味道不错,但因为须得上够数十道的缘故,每一道的分量都非常少。就算再喜欢吃,也不过是一两口就用完了。不过,在休沐这一天,张清皎特许所有人自由点餐。前天晚上给御膳房或者司膳知会一声,第二天就能享用自己喜欢的吃食了。
这会儿,每个孩子面前摆着的都是他们最喜欢的吃食,大家都享用得格外惬意。时不时地,他们还可以交换吃食,品评对方喜欢的食物。这在平日里也是寻常,如今这种时候则更显得温馨无比。
用完膳后,朱厚炜便打算起身告退。张清皎唤住了他:“你是打算去科学院?”
“听说这些天有不少人都递了申请书,我抽空去瞧瞧,再召集现有的人给他们出几张卷子试一试他们的水准。如果能有几位先生最好,实在不成,就让他们都当学生。”朱厚炜道。经过半年筹备,他所期待的科学院已然初具雏形。如今对外暂称是“科学堂”,因不希望与科举混淆,朱祐樘亲自对“科学”二字给出了更精准的定义——格物学,意为穷尽世间万物之理。
虽然有不少老学究对这“科学堂”所研究的格物学不屑一顾,认为这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但有朱祐樘的支持与朱厚炜明晃晃的身份,许多人便是再有多少不满也很难出口。更何况“科学堂”打着“格物致知”的旗号,与如今盛行的理学似乎也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这群人埋首这种怪模怪样的学问,难登大雅之堂,只要不在学坛与朝廷中可劲儿地博存在感,倒也暂时可以无视。
“愿意暂时从自己专注之事上略微分分神,你这位山长倒是颇为尽职。”张清皎沉吟片刻,瞥了瞥朱祐樘:“不如咱们今日去学堂一日游?从近到远,先去南宫女学看看,再去科学堂,而后去武学堂和医学堂?”医学堂乃是谈老先生隐退之后,为培育杏林之才而专门建的学堂。女医馆紧随其后,也悄悄办了一所女医学堂,规模却远不如医学堂,影响力亦是极为有限。
“我们也能去么?”朱秀荣赶紧问。
“你们若是感兴趣,自然可以同去。”张清皎道。
朱祐樘微微一笑:“那便同去罢。大囡和小囡还没怎么出过宫呢,桐桐出宫的机会也不多。二哥儿,你既然想办科学堂,便须得考察其他学堂平日都是如何上课的。或许多看看,就能想出更合适你们的授课之法。”
朱厚炜想想似乎也有道理,点着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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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如今有大大小小数家与众不同的学堂,与平常的塾学完全迥异。这些学堂或效仿南宫女学,开设了各种各样的科目,几乎无所不教,学生凭兴趣与志向选择自己学习的课程;或效仿武学堂与医学堂,在初通识字与四书五经后,便专门教授某一科目。前者被称为“综合学堂”,后者被称为“专科学堂”,据说都是皇后娘娘取的名。
以南宫女学为首的女学堂,正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专门给贵族女子开设的女学堂,学的与自家女学里倒也无甚差别,只是每日都有许多同窗一同学习,考试也一起竞争。为了博取好名声,姑娘们便越发勤奋,丝毫不肯怠慢学业。亦有专门给平民女子开设的专科女学堂,简单教识字后,便教织布、绣花、木雕、玉雕等一技之长,毕业之后她们就可以去皇家工坊中做工,每月所得丝毫不比家里的壮劳力少。
以武学堂与医学堂为首的专科学堂,也渐渐地崭露头角。武学堂的学生大都是孤儿,也偶有军户子弟。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如今已经毕业,刚毕业就被选进了神机营或者锦衣卫。如此光明的前程,自然令不少人眼红。甚至有些没落勋贵家族都打算将子弟送过来好好锤炼一番,日后也好谋个好职缺。
医学堂的学生则一半是杏林世家子弟,一半是想从医谋生的平民子弟。谈老先生年事已高,不能再亲自教授弟子,但又不忍心自己积累多年的经验埋没,便索性听了皇后娘娘的建议,开了所学堂。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人也是教,该记该背的医书都得学,他的经验则都归纳成了病例集结合辩证来学习。
若是学业优异的医学堂学生,可进入太医院实习,日后成为御医;亦可推荐入谈老先生开设的仁安堂实习,日后成为独当一面的名医;同时也可兼任医学堂的先生继续教书育人。如学业良好,则可被推荐去其他医馆实习,总归未来不必愁出路。
女医学堂的弟子则多半是杏林世家的姑娘,也有些对医术感兴趣的普通姑娘。她们中学业优异者,可选拔进入宫中尚医局,亦可进女医馆济慈堂。这些年济慈堂坚持不懈济世救人,在民间声望非常高,打动了许多原本不愿自家姑娘抛头露面的人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仁心,救下那么多性命自然是大善之事。
作为新学堂之首的南宫女学,一直被效仿,从未被超越。因女学实施五日一休沐,皇室一家人微服前来,正好遇上她们上课。如今女学中年纪最大的孩子刚满十四岁,眼看着就要进入大学堂了。这堂课讨论的便是她们各自的专精学习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番外就爆字数了,有点担心之后的番外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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