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荣跟着哥哥去南北杂货铺面里转了转, 挑选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带回了宫。她性情温和体贴, 自然每个人的礼物都不曾落下。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都得了小姑娘的孝敬, 脸上的皱纹皆笑得舒展了许多,越发喜欢这孩子了。连那些位平日里不怎么出现在人前的太妃亦是人人都有礼物,心里自然觉得很是妥帖。
回了坤宁宫,朱秀荣便将给爹娘的礼物取了出来:“娘, 听说这是从云南运来的茶饼。原来茶也能做成饼呀。”她抱着偌大的茶饼,献宝似的递了过来。不过, 想来小姑娘所想的“茶饼”应该是能吃的抹茶饼, 而不是眼前这种压制而成的茶饼。
张清皎挑起眉, 接过沉甸甸的茶饼, 心中暗道, 她险些将普洱茶给忘了。原以为后世才流行起来的普洱茶,此时只是专供茶马古道,却不想已经流通出来了。虽然她不懂茶, 却也知道制普洱茶的原茶并非甚么好茶,须得天然发酵才能孕育出独特的滋味。若是眼下贸然拆开来冲泡,说不得只能品尝到粗茶的味道。
“桐桐,店家可曾说过,这是多少年的茶饼?”
朱秀荣眨了眨眼睛:“说是已经存了好些年啦。刚开始有人尝新鲜,但是觉得滋味不好, 后来就没有人买了。他觉得再存下去该坏了,就算成搭头给我哒。”小家伙照着店家的话学了一遍:“娘,是不是放得不新鲜了?我还想尝尝茶饼的味道呢。”
朱厚照在旁边听了, 简直哭笑不得:“你就拿这个搭头送给娘?”他当时也没怎么注意妹妹都挑了些甚么,只是听着店家算价钱不教她吃亏罢了,却没想到,她谁的礼物都选得好好的,偏偏给娘送了这种玩意儿?
朱祐樘也忍俊不禁,揉了揉女儿的双丫髻:“桐桐,还有没有别的礼物?”乖闺女,赶紧把送给爹的礼物转送给你娘!爹不挑,就算是只是送了个搭头也很高兴。唉,闺女到底年纪太小了,贴心小棉袄还有点薄,不够体贴保暖啊。
朱秀荣撅起小嘴:“可是……这个很新鲜呀,比咱们平日吃的茶饼大好多呢。娘甚么新鲜的东西都见过,就数这个最稀罕啦。”她成日里跟在自家娘身边,没少见过下头的店铺里贡上的小玩意儿。但凡东西南北有甚么精致的玩意儿,必定头一个送进宫里,那家南北杂货铺面里的很多小东西她都见过模样相似材质却更精致的。曾祖母和祖母大概还觉得新鲜,可娘肯定早就见过许多次了,所以她才想着给娘送特别的礼物。
张清皎勾起唇角,将女儿揽进怀里,横了父子俩一眼:“别理他们,娘很喜欢。不过,这茶饼可不是咱们平日吃的抹茶饼,而是用来喝的。云南所产多为粗茶,因着须得从茶马古道去乌斯藏交易茶叶,所以特意压制成饼状,方便运输。不过也正因此,这些茶饼放得越久滋味越是香浓。桐桐,你倒是让娘想到了一条不错的商道。”
小姑娘天天目睹娘处理宫务以及皇庄店铺等各种事务,对经济庶务也极为敏感:“茶饼?”
张清皎在她白嫩嫩的额头上亲了亲:“是啊,茶饼。将粗茶的茶饼囤积起来,等到发酵到滋味不错的时候,便高价卖给乌斯藏与鞑靼,还能卖去西域。”普洱茶饼不怕运输不怕积压,只要推广做得好,价格翻多少倍都不成问题。西藏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不想喝好茶吗?不,他们也想,只是如今的名品茶不适合运输,也不适合他们储藏罢了。没有供给,再多的需求亦是毫无意义。
“……”朱祐樘与朱厚照都没想到,转眼间母女俩便能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商道。但他们也联想到了这之后的巨大利益。用茶来与乌斯藏互市并不罕见,已经持续了千年之久,但乌斯藏的茶马古道眼下一般是云南土司主持,朝廷专设茶马司收取茶税。而鞑靼的互市在前些年开了几个固定的地点,也有茶商供应茶叶。
“卿卿的意思是,不与人争粗茶的市场,只争好茶?”朱祐樘挑起眉来。
“哪家王公贵族不想享受好茶呢?咱们不与平民争利,只去挣那些王公贵族的钱。用好茶与各种香料,与他们交易金银宝石与骏马。”张清皎道,“之前我还在想,如今茶早已有人卖了,咱们怎么挤占市场,如今只瞄准高端市场倒也不错。”
朱祐樘与朱厚照时不时听她提起那些似是而非的词汇,如今都已经习惯了,也大抵猜得出来是甚么意思。父子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瞧出些许意动。张清皎却不想在这时候与他们商议此事,只笑着搂住闺女:“桐桐给你爹带的是甚么?”
“弓。”朱秀荣脆生生地道,“说是从辽东女真人那里传来的。哥哥有好多张弓,爹爹只有一张弓,所以我想将弓送给爹爹。”
“我很喜欢,桐桐真乖。”朱祐樘笑得几乎要融化了,接过那张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是打磨得甚是精致的骨弓。朱厚照斜了一眼笑眯眯地往爹怀里扑的妹妹——呵呵,傻妹妹,爹只有一张弓,是因为爹不喜欢拉弓射箭好么?送给爹弓,只能沦落到挂在墙上的境地,倒不如送给他呢,就算每日换着弓射箭迟早也能轮到它。
孰知,张清皎仿佛看穿了儿子此时心底的话,眉眼弯弯地道:“万岁爷,既然这是咱们桐桐送的,你可不能将它挂起来沾灰,也该多使一使才好。”虽说每天一家人都会出去散步,活动量勉强算是够了,但时不时也该多运动运动才是。
“好,好,一定多使使。”朱祐樘顺口便接道,“正好大哥儿那里有座小校场,我多陪陪他射箭骑马。”以前他也并不是不曾陪儿子练习骑射,但多数时候都只是骑马小跑几圈,拉弓射两三箭也就罢了。眼下他的骑射功夫定然是远远不如儿子的,也确实须得稍加练习了。
朱厚照愣了愣,没想到爹竟然转了性子,便低头问妹妹:“我的礼物呢?”
“给,狼牙链子。”小姑娘早有准备,“也是女真人那里来的,说是勇敢的人才能戴。哥哥最勇敢啦!”
“当然……”朱厚照接过那串不知是真是假的狼牙链子,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嘿嘿,妹妹夸他勇敢,他可不就是勇士么?自家妹妹果然有眼光,以后一定要多带着她去宫外转一转,瞧她淘换的新鲜玩意儿多讨人喜欢啊。
“弟弟也有礼物。”说着,朱秀荣奔到角落里,给弟弟看她手中的琉璃兔儿,“弟弟,喜欢吗?这是你的属相,我一看就觉得很喜欢,送给你啦。”
朱厚炜方才也一直听爹娘兄姐说话,只是挂念着他放在角落里的物事,才赶紧过来看看。他瞧着姐姐掌心里的琉璃兔儿,难得露出了笑脸,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这琉璃兔儿做得真好看呀,颜色和他已经有的琉璃玩意儿都不太一样。
“你在这里做甚么?”朱秀荣低下头一看,就见弟弟跟前摆着一盆水。
朱厚炜认真地道:“我今天捏了个小雪人,把它放在盆子里端进来了。娘说雪觉得热了就会变成水,它真的变成水了。”他已经三岁多了,小脑袋里总是装满了大家都不甚在意的事,而且格外认真。
“是呀,冰雪遇热会融化成水,水遇冷会凝结成冰。娘都说过,我们也亲眼见过呀。”朱秀荣道。前些日子下雪,哥哥还带着他们去看挂在屋檐底下的冰锥呢。太阳出来了,那些冰锥就融化了,像下雨一样落下了水滴。
年纪小的朱厚炜并不懂得冰和雪的区别,坚持道:“那是冰,这是雪。”说着,他拨弄了一下盆里的水,趁着大家不注意将手指头塞进嘴里吮了吮,“真的是水呀。姐姐,水觉得冷了,真的会结冰吗?”
“会呀,娘说会就会。”朱秀荣对自家娘的话深信不疑。
“那我们把它搬出去,看看它会不会结冰。”朱厚炜提议道。
于是姐弟俩便挥退了想上前帮忙的宫人与小太监,哼哧哼哧地抬着那盆水出去了。张清皎望着他们俩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你们是不知道,二哥儿蹲在外头顽雪都能顽整个下午。手冻得通红都不怕,让他进屋来还非得带上他的小雪人。我说他的小雪人会变成水,他不肯相信,坐在水盆边瞧了许久呢。”她总觉得,这小家伙的兴趣和哥哥姐姐都仿佛不太一样。
“他可真是耐得住性子。”朱祐樘笑叹。大哥儿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满宫飞奔,他们都担心他日后进学怕是静不下心来。可二哥儿这模样,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往外走的性子,这让他们也很担心,生怕他闷着了。
“我带着他多顽顽游戏,他就不会闷在坤宁宫里了。”朱厚照提议道,眼珠转了转,说起了今日的见闻,“爹,娘,今天我们去南北杂货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很张狂的书生。听说他一来京城,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一定会是状元。我偏不信,他说自己是状元,就能是状元了?每天不好好念书备考,带着人到处纵马飞奔参加文会诗会,这样还能是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仔细写过小公主和小皇子
大多数时间都写照照了,所以这一章平衡一下,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