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说隔壁里坊新开了一家女医馆, 你可知道?据说是奉宫中皇后娘娘之命出宫行医的甚么宫医, 都是女医, 也只给婆娘和姑娘看病!”
“怎么不知道?我婆娘听人提起后,赶紧便去凑了热闹,还抓了几服药回来煎着喝。她说那些女医都挺年轻,瞧着不过二十来岁, 但看病的时候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比我们街东头的那个老铃医靠谱多了!”
“当真?我家闺女最近脸色煞白煞白的, 附近又没甚么好大夫, 不如送她去这女医堂瞧瞧?总归是宫里贵人派出来的, 怎么也不该是庸医罢。听说她们家的牌匾还是当今万岁爷亲笔御书的哩!”
“闺女都病成这样了, 你还不让你婆娘领着她去看看?看诊的钱也没多少, 用的药材不算贵,不值当因着几百文钱耽误了闺女。”
这几日,街头巷尾几乎处处都议论起了新开的女医馆济慈堂。一名酸腐老秀才刚从点心铺子里出来, 便听见旁边摆摊的两个中年男子说起了此事,顿时脸上一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哪有抛头露面行医的道理?!若是我家的姑娘敢去做这等败坏家风的事,我宁可打断她的腿!!”
摆摊的中年男子听了,笑哼道:“说得就像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行医似的!就算你摇着铃铛走街串巷说你懂医术, 你看有几个人敢让你治!!人家女医安安生生地待在医馆里看病,和你家姑娘待在家里绣花有啥差别?哪像你说的那般败坏家风?”
“是啊,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家女医给人治病, 哪里就比不上在只知道在家里绣花操持家务的姑娘了?”旁边一名路过的婆子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医不知道能救多少条命,成了多少人的救命恩人哩!”
酸腐老秀才见自己被人围攻,更是气恼:“哪个里坊没有一两家医馆?偏就缺了个女医馆?!哪个大夫不能救命,偏就她们能救命不成?!”
“你说,哪个大夫能救产妇?能在生产的时候进屋子里帮忙?”婆子斥道,“若遇到靠谱的产婆,产妇还好过些。若是请了那些啥都不知道的产婆,遇上事儿了不是只能等死?哼,就那女医堂开堂这两天,就救了好几名产妇!!”
“是啊,我隔壁邻居家媳妇的妹子的夫家小姑子,就是被女医堂救下的!听说当时凶险得很,大人和孩子都差点保不住了!幸好女医来得及时!”
“我东家的姑娘都已经得了几年的女儿痨,送到女医堂一看,开了好几个调养方子,专门住下来休养。听说已经好转了不少,都要相看人家了。前两年姑娘咳得厉害,谁家敢上门求娶,东家都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了。若不是女医有法子,姑娘这辈子就被耽误了!”
“我还知道一家的媳妇,嫁过来五六年都没有开怀,正在女医堂看着呢。给她和她相公都开了方子,听说吃了药后眼见着就有精神了,怀个大胖小子也是迟早的事!”
见周围人都纷纷说女医堂的好处,酸腐老秀才实在是辨不过,只能落荒而逃。自从济慈堂开设后,鼎力支持者确实有不少,但他这样的人在京中亦并不少见。但女医堂只允许女子出入,周围又有官差甚至是锦衣卫看顾,便是对礼教看得极严的人,亦是一时间挑不出甚么错漏来。
若说女子抛头露面有错,可女医通常只待在济慈堂里,不遇到急病从不出诊,即使出诊也会带上两三个健壮女仆,又哪里违背了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规矩?若是这些人眼中的规矩,便是女子终身都不能迈出家门一步,便是病死在家里亦不能让大夫看诊,那便绝非世间常理了。
因着需要救治的病人太多,谈允贤根本忙不过来。每回入坤宁宫诊脉,皆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便是与张清皎说说济慈堂里的事,也没有闲暇说太久。济慈堂中发生的种种,她都只能以折子或者信件递进宫里给她瞧。
这些折子和信件,张清皎都看得津津有味。感慨于病人对济慈堂的感激,对谈允贤的尊重与爱戴,亦无奈于某些无事生非的礼教维护者。即使有女医,仍有些女子囿于成见,羞于看病诊治;或者有人想看病,却被家人阻拦。愚昧、挣扎以及观念的转变,如此种种,都让她思考良多。
若非济慈堂有宫中的背景,连牌匾都是御赐的,恐怕面对诸多苛责与议论,女医们也未必能撑得下去。若非谈允贤是仁安堂谈老先生的孙女,出身杏林世家,也常得谈老先生与茹老夫人的指点,对她的医术的质疑恐怕也会将她淹没。
做一件前人从未做过的事,果然艰难。每每这种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于是她一气呵成将这段话写了下来,赐给了济慈堂。谈允贤将这幅字挂在了济慈堂第三进的学堂正中央,嘱咐每一位医女与学徒每日都须得默诵数遍。行女医之道本便不易,她们希望所有人心中都已然做好了准备,不断磨练心性,变得更加坚韧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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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济慈堂设立引来纷纷议论的时候,顺天府乡试开始了。寿宁伯府几乎是倾巢而出,将张鹤龄送到了贡院外。张鹤龄对此原本是拒绝的,但见父亲脸上的殷殷期盼,妻女含笑的模样,心头便不由得一软。
“哥,别想太多,你这是头一回考乡试,便是落榜了也不算甚么。”张延龄凑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能做多少便做多少,总归也算是一次经历。说不得等再考个两三回,就能中举人了——这已经比咱们爹强多啦!”
“……”张鹤龄斜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他还没入场考试呢,这家伙便张口就说他落榜,这是来送他赴考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太紧张么?”张延龄嘿嘿一笑,“何况我也没说错啊。咱爹当初都考了多少回……”他话音尚未落下,立在旁边的张峦便冷哼道:“你是当我听不见么?!”哪有儿子当街揭父亲的短?!这个不孝子!!
张延龄这才反应过来,老父亲就在旁边呢!他赶紧耷拉着脑袋请罪:“爹,这不是……我年少无知,出言无状么?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借着爹的经历,鼓励大哥呢。爹当年越挫越勇,大哥也应该有这样的心气才是。”
“闭嘴!别说了!”张峦与张鹤龄齐齐喝止了他,彼此对视一眼,于无言之中达成了一致——某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欠管教了。如此口无遮拦,若是再这样放纵下去,指不定下回得罪的是谁!呵呵,是时候好好整治整治他了。
这时,沈家也送了沈峘前来。如今沈峘已经是街坊邻居之中“眼光奇高”的怪才了,从中了秀才到现在,不知相看了多少姑娘,偏没有他中意的。而他觉得不错的姑娘,家世对于沈家又有些高了。他也不愿意借着皇后娘娘姑母家之名,与他瞧中的姑娘定亲。因此,也唯有他中了举人,方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如愿得到更好的姻缘了。
张氏一见王筠与她怀中的孩子,便喜欢得紧,接过小姑娘抱着好好亲香了一回。回头再看孤零零一个的沈峘,她便禁不住叹气,嘟囔道:“若是这回他没有中举,怕是婚事又要拖个几年了。唉,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倔呢?”
“姑母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王筠笑道,“表兄这几年的功课出众,不是连书院的先生都说他可高中桂榜了么?倒是相公……虽说这两年一直苦读,前些时日送进翰林院的卷子,先生们都只批了中而已。”
“能让翰林院的先生批了‘中’,在外头指不定就是‘中上’,甚至是‘上上’了。”张氏回过头来宽慰她,“若是他们表兄弟两个都能得中,这回我可得去崇福寺还个愿,给他们捐上几百两银子。还有龙虎山两位真人落脚的天一观,也得施舍些香油钱才好!”
“到时候我陪着姑母一同去罢,也将两位姐姐都叫上。听说大姐姐的夫婿本来打算这回也要考举人,后来因准备得不妥当,临时不考了?三姐夫呢?可是扔在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以他的能力,说不得就能取中进士呢。”王筠道。
“别提你那位大姐夫了。”张氏摇了摇首,说的正是张清瑜的夫婿,“他读几天正经书便又闹了脾气,迷上了诗会,哪里还愿意来考秋闱?你三姐夫倒是有七成把握,只要中的不是同进士,你三姐姐也算是熬出头了。”这说的便是张清璧的夫婿孙伯坚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心中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张鹤龄与沈峘便辞别了家人,拎着考篮,排在了顺天府应考的秀才队伍中。不多时,他们便经过了官差的查验,进入了贡院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说沈峘是大龄未婚男青年……
大家领会就好,这孩子眼光高,又倔,以后也是表姐和表姐夫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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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抓虫,今天本来打算二更,但我真的尽力了,卡卡卡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