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杬已经是第二次回答了, 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要是祖母、母后和皇嫂替我选的, 应当便很不错。”他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 连文华殿都懒怠去,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懒怠完成,更别提思考自己的婚事了。
朱祐棆沉思片刻,回道:“只要性情温柔些便好了。”
朱祐槟仔细想了想, 实话实说:“皇兄,我想要一位有些才情的王妃。至少, 无论我与她说甚么, 她都能听得懂。不至于我想说风花雪月的时候, 她却只知道一些家长里短。如果两人相处的时候, 只能相顾无言, 这一辈子过得未免也太难熬了。”
朱祐楎年纪是最小的,歪着脑袋沉吟片刻:“性情别那般古板就好了。若是无论我做了甚么事,她都会像娘一样对我指指点点, 那便没趣了。也别太幼稚,我不想像哄弟弟妹妹一样哄着她。”
“……”朱祐樘深深觉得,他其实不该问他们。因为他们不似他那般期盼属于自己的家人,对相守一生的妻子也看得并不重。正因为没有期盼,也不够重视,他们才不会在此事上耗费心思。相较之下, 朱祐槟已经算是想得比较清楚的了。
“也罢,我会与皇后说一说,让她尽量照着你们的想法来选王妃。你们若是改了主意, 便赶紧与我们说。不然,王妃选出来后,便不能再更改了。那可是陪伴你们一辈子的结发妻子,轻忽不得。你们若得空,便问问王链与鹤龄他们订婚时是如何想的,说不得倒是能想得更清楚些。”
见皇兄没有旁的事要说了,朱祐槟等遂提出想看小侄儿。朱祐樘便让何鼎去坤宁宫询问,得到的回复是今日小家伙忽然有些烦躁,正让谈宫医看诊呢,怕是不太方便。于是,四位皇弟便只得满脸遗憾地告退了,朱祐樘得知儿子病了早已经坐不住了,急急返回坤宁宫。
“大哥儿没事罢?”刚来到婴儿房外,便听得里头传来小家伙的哭声,朱祐樘忙问。
“应当没事。”张清皎微微皱着眉,看着谈允贤轻轻地给小家伙按揉,“应该是这段时日我太过担忧,情绪不稳定,也影响了他。加之这两日炭火生得有些太足,谈娘子说他有些燥火之气。”
朱祐樘这才舒了口气,宽慰她道:“一切进展顺利,坤宁宫内外也安排得很妥当,卿卿便不必太过思虑此事了。不过,照我说,他之所以烦躁应当是因着燥火之气,而不是受你的影响。故而,你也无须因此而自责。”
闻言,张清皎勾起唇笑了,眉眼间的担忧与闷气也消散了不少:“我从刚才便想着,应该更心宽些才是。至少在哺乳的这几个月间,别动太多的心思,也别管太多的事。大面上维持现状即可,若有想做的事,推后半年也无妨。万岁爷觉得呢?”
“若非紧急之事,推后些自然无碍。”朱祐樘颔首道,“之前看玉牒时,你禁不住为国库操心,我便觉得不该让你这时候细看的。这些事都是长远之计,须得徐徐图之,此时此刻很不必多思多虑。”
“我替国库操什么心啊。”张清皎挑起眉,“这是万岁爷该操心的事,我才不会越俎代庖呢。”她当时只是被那庞大的吃闲饭的人口给惊住了,觉得国库迟早都会入不敷出,替朱祐樘与朝廷上下的官员觉得不值当而已。辛辛苦苦一整年,最终却始终无法充盈国库,边防赈灾等等都捉襟见肘,这日子哪能过得下去呢?
“是,这都是我该操心的事。”朱祐樘苦笑道,“若是卿卿见不得我忧虑过甚,可得帮我参详一二才好。这件事说是国事,其实也算是家事。咱们是宗子宗妇,怎么也得处置族中的事罢。”
张清皎满脸怜惜地望着他,轻叹道:“眼下我这宗妇能替他们做的,便是给他们选一位合适的王妃了。”娶妻娶贤,说不得不仅可预防“谋逆”,擅长持家,还可教养出宽容爱民的好儿女。这回留下的王妃候选人,当以“德”为上。
皇后娘娘所认为的“德”,自然并非女德,而是正直与敏锐。正直之人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之物,进退有度,心中自有是非规矩;敏锐之人不会迂腐,而是懂得迂回行事,用最适当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对周围施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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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经过几位大长公主初选,共有十五位良家子被举荐,暂居光辉殿内。因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都觉得邵氏似乎确实有些着急朱祐杬的婚事,便定在年前终选。两人挑了腊月二十六作为吉日,将张清皎、邵太妃、张太妃以及重庆大长公主、嘉善大长公主等都唤去仁寿宫一同参详。
因在场的都是长辈,张清皎并未出声询问那些良家子任何问题,只是静静地听着,仔细地观察与端详罢了。周太皇太后、王太后细细地问过这群良家子,时不时还让邵太妃和张太妃也问几句。众人一片其乐融融,言语之间仿佛是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定哪一个都必定是好媳妇。
等到良家子们告退后,周太皇太后笑道:“虽然觉得这些孩子都甚为不错,但怎么也须得将最出挑的留给咱们自家的孩子才是。先给杬哥儿他们兄弟四个定下,再择取藩王妃和郡王妃罢。”
王太后点头接道:“从年纪来考虑,适合杬哥儿的应当是蒋氏、李氏和刘氏。蒋氏是武官之女,性情豁达;李氏是县丞之女,娴静温柔;刘氏虽只是举人之女,但谈吐也颇为出挑,是个活泼爱笑的。这三个孩子都甚是不错,便由母后来选一个罢。”
“邵氏,你觉得呢?”周太皇太后瞥了瞥邵太妃,问。
尽管邵太妃很想给儿子做主定下她喜欢的儿媳妇,可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如何回应呢?“臣妾哪有甚么见识?只觉得每一个姑娘样样都好,选哪一个都像是不错。一切听凭太皇太后娘娘做主就是。”
周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杬哥儿别看功课不错,尤喜读诗与练字,但性情也是颇为活跃的。若是将李氏给他,怕他会觉得李氏太过安静了些。蒋氏性情沉稳,气度甚为不错,识文断字也不差……”
张清皎顺口接过话来,笑道:“是呢,蒋氏是武官之女,想来性情定然也飒爽得很,与兴王倒是颇为相似。只是孙媳觉得,她性情里似有些过于坚持之处,又仿佛有些强势,恐怕往后过日子时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不知为何,她第一眼见到蒋氏时,心里便有些微妙的不舒服。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便是如此奇妙,只能用气场不和来解释。既然直觉告诉她,她与这蒋氏恐怕很难相处,又何必让她成为兴王妃呢?横竖便是做不成兴王妃,她也能做藩王妃或者郡王妃,其实身份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两人日后不必再相见罢了。
王太后注意到皇后对于蒋氏的不喜,心里仔细想了想蒋氏方才的对答举止,忽又想起了她的出身——她知晓,皇后心宽,定然不会因着蒋氏出身武官之家而有什么不满。不过,即使在民间,家中长辈亦会有所权衡,绝不会轻易让次子媳妇的出身超过宗妇。这种顾虑是有道理的,谁知蒋氏心里是如何看待比她出身低却比她身份高的皇后的呢?
思及此,王太后也道:“这倒是,听说蒋氏事事都自己拿主意,可见性格确实较为要强。母后不如再考虑考虑刘氏?她也是书画俱佳,又开朗爱笑。儿臣只是看着她,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跟着笑起来,将她选作儿媳想必每日都会过得高高兴兴的。”
周太皇太后仔细想想,觉得她们二人说得有道理,便颔首道:“那便刘氏罢。这孩子不仅爱笑,生得也甜美可人,见着都觉得喜庆。”
众人自然都顺着她夸起了刘氏,邵太妃口中说着对这儿媳妇如何满意,心里却是怎么都觉得蒋氏更好,刘氏举止有些不够稳重。只可惜,她此时不可能提出异议,只能勉强笑着夸刘氏,心里却是给张清皎和王太后都记了一笔。
在她看来,皇后看蒋氏不顺眼,定然便是因为蒋氏出身比她高不少的缘故。如此小心眼,想必还念着当年先帝重病时她得罪了她的事呢。如此说来,她果然没有多想。皇后都惦记着当年的小事,皇帝如何能不惦念着当年的废太子一事呢?也罢,刘氏便刘氏罢,只要杬哥儿能尽快娶妻就藩,无论娶谁都是好的。
给朱祐杬选了王妃后,便轮到给比他小两岁的朱祐棆选王妃了。张清皎说,朱祐樘问过了他,他只想娶一位温柔的王妃。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闻言笑了,将刚才那位李氏指给了他。李氏虽比他大一岁,但确实从骨子里便是个娴静温柔的姑娘,应当会得他喜欢。
朱祐槟想要一位有才情的王妃,便给他选了位擅长琴棋书画且气度不错的彭氏。这彭氏虽只是秀才之女,但祖上不仅累出举人,也曾出过进士,可谓是书香世家了,应当会与他有不少共同语言。
朱祐楎未来的王妃也姓王,是一位低阶武官的女儿,笑容明朗。在张清皎看来,她是难得的精灵人儿,大概会与仙游长公主甚为投契。而张太妃表示,她对两个儿媳妇都非常满意,只是看着便想当成女儿一样疼爱。
选出这四位亲王妃后,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又从剩下十一位良家子中,选出了八位作为藩王妃与郡王妃。蒋氏因确实出众,被选为了郡王妃——谁也不知道,从这一时刻开始,皇后娘娘降世所带来的量变终究积累成为了质变,此世的未来已经截然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干脆蝴蝶掉了嘉靖╮(╯▽╰)╭
没有他妈,也就不会有朱厚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