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罢, 我早便知道了。”张清皎勾起唇, 含笑望着自家弟弟, 眼底皆是欣慰之色。连她也从未想过,张鹤龄才不过十二岁,竟然便对这些事甚为了解,而且已经能够替她打算了。看来, 这两年在兴济老家时,自家爹爹没有少在教养孩子上费心思。如今的张鹤龄, 哪里能瞧得出来当年那个熊孩子的影子?
“姐姐既然早已知晓, 为何不尽快将她们处置干净呢?”见自家姐姐依旧是不急不缓, 仿佛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鹤龄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眼底甚至还藏着一二分与幼时极为相似的凶狠蛮横之态——
从小他便下定决心,任何一个胆敢伤害姐姐的人,他都绝不会放过。可如今呢?明明宫里有那么多烦扰人心的东西, 他却依然无能为力。都怨他年纪太小,手也伸不到宫里来。否则,何须姐姐为这些人费心费力?
肖尚宫、沈尚仪等女官也一直为此而忧虑,闻言也不禁都抬首望向了张清皎。便见自家皇后娘娘拿起帕子,给急出一身薄汗的弟弟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地道:“这种人, 是处置不干净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任何一个心里有野心, 想翻身做主子的人,都会生出这种念头来。处置了一批,又会有一批,难不成将她们都找借口赶出去不成?”
“若是不尽快赶走她们,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剩下的话,张鹤龄没有再说,眉头拧得紧紧的,“若是姐姐心软了,那便让姐夫去处置她们。姐夫还能为了这些宫人,违背姐姐的意思么?”如果皇帝姐夫真的变了心,为了那些宫人让姐姐伤心,那他们便不会再认他是姐夫,只认他是皇帝!
“万岁爷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哪里值得他费心思?”张清皎轻描淡写地笑了,“怎么?难不成你们都觉得我处置不好这件事?安心罢,不是我心软,也不是我已经动摇了,只是还没有到最合适的时候罢了。都说杀鸡儆猴是好法子,我却并不这样认为。倒是彻底剪除后患更干脆一些。”
说到此,她弯起唇,目光落在弟弟们身上:“你可别误会,以为我要草菅人命。人命是律法才能夺取的,你我即使手握重权,也绝不能视人命为草芥。除非,那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是国仇家恨,明白了么?”
心底已然升腾起了几丝恶念的张鹤龄立即将那些他都来不及细想的念头按了下去:“姐姐放心,我一定会遵从你的教导来行事。就像爹和姐姐所说的,我们张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也是有底线的人家。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都该安守咱们家的家规。”
“你明白就好。”张清皎点了点头,又给了张延龄几块小点心作为奖励,“延哥儿的记性倒是不错,但听壁脚这种行为可不好。记住,这些宫人太监所说的事,不该是你们来关心的。你需要记住的,只是长辈和先生的教导,以及你的课业,懂么?”
张延龄吃得脸颊鼓鼓的,仿佛一只小松鼠:“嗯,我懂了。”真可惜呀,以后不能继续躲起来听别人说什么了。他其实觉得这个游戏还挺好玩的,而且听到的话也很有用。可是,姐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放弃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去文华殿罢,别迟到了。”作为一位家长,对孩子上学是否迟到的问题,可是很看重的,“给你们授课的都是翰林院的讲官,不是状元便是榜眼、探花,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你们可得好好珍惜这些先生啊。”
张鹤龄颔首:“姐姐安心,我会好好念书的。给姐姐挣回举人功名的事,我还记着呢!”
张延龄的眼睛忽然瞪得溜圆:“原来这些先生都这么厉害呀!爹爹连举人都没考上呢!他们可比爹爹强多啦!!”远在兴济县的张峦忽然打了个喷嚏,满脸疑惑地想:莫不是最近天候突然冷下来,有些着凉了?
张家兄弟离开后,张清皎便让人将茶水点心都撤了下去,回首问戴义:“竹楼先生,各宫那些心思浮动的宫人,可都记录下来了?若不出我所料,应该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罢。”她其实一直都让戴义悄悄地笼络各宫的大小太监们,将这段时日里不遮掩野心的宫女都记录了下来。换而言之,凡是心思浮动得厉害的,都已经在她这里挂上名了。
“是,娘娘。先帝朝最后一次采选宫女,年纪约在十岁到十五岁左右,而今也都长成了。”戴义道,“如今已经记录在册的宫女,有三十多人了。其中有将近二十人是仁寿宫的,十多个人是慈寿宫以及其他宫殿里的。”
“仁寿宫里竟有这么多年轻宫女?”张清皎颇有些意外,“去岁记录名籍的时候,仁寿宫里的年轻宫女分明并不多。太妃们也并不喜爱年轻的面孔,都喜欢在自己身边跟随多年的亲信陪伴。”
“……”肖尚宫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前几个月,太皇太后娘娘说身边的面孔都是老的,不太新鲜,总觉得有些暮气沉沉的,所以讨要了不少年轻宫女。”当时她见周太皇太后待皇后娘娘极好,便没有多想。却没料到,原来太皇太后竟是在变相纵容与助长这些宫女的野心!
“皇祖母这回是真着急了。”张清皎长长一叹,“若万岁爷没有子嗣,这个位置便不算坐得安稳,朝廷里也容易生出诸多变数。东宫不稳,文武大臣便不会同意让藩王入京朝见,她便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幼子——”
若说从前的周太皇太后思及先帝时期皇嗣的“艰难”还可容忍一二,自从崇王来信要求朝见被拒绝后,她便迫于思念之情再也不可能继续忍耐了。当然,当长辈的希望子孙繁衍是人之常情,她能够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接受甚至是忍受周太皇太后给朱祐樘身边塞人的行为。
“娘娘……”肖尚宫与沈尚仪等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忧虑之色。
“莫急,我会与万岁爷商量,该如何应对祖母的压力。”张清皎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横竖只要万岁爷没有心思,即使塞了人也无济于事。祖母总不能越过母后与我,直接采选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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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周太皇太后千秋节那一天,宫中办得格外隆重。不仅在午门外赐宴百官,皇帝陛下还带着自家弟弟们来仁寿宫给祖母祝寿,奉上了他们亲自准备的寿礼。周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特意将孙儿召到身边来:“皇帝,这次的寿礼准备得很用心啊。想不到你百忙之中竟然还能抽出空来抄经,每日哪里还能得空歇息?”
“这是孙儿特意给祖母准备的生辰礼,若不用心些,怎么能算得上是孙儿的一片心意呢?”朱祐樘笑道,“而且,早在半年前,皇后便已经提醒孙儿开始准备了。因完成得早,抄写出的经书已然在京中名寺里供奉了一段时日。”
“怨不得这些经书上还有檀香味。”周太皇太后眼底的笑意稍减了减,“不过,下回我想见到的寿礼不是别的,便是你膝下须得有个子嗣。对于我而言,这才是明年最合心意的寿礼。皇帝,你不会让我失望罢?”
“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竭尽全力。”朱祐樘垂下首,笑意未及眼底,“这段时日,孙儿和皇后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求子的。”果然如同卿卿预料的那般,祖母的极限便是三四年,如今已经忍不下去了。
听他提起了皇后,而不是保证无论嫡子与庶子都得先有个子嗣,周太皇太后心里有些不悦。但她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道:“那我便等着了。”
虽说尚医局与太医院都说,皇帝和皇后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迟早都能有子嗣,但她却并未尽信。没有子女缘分的女子不少,再怎么宠爱也强求不来。明年二月,皇帝与张氏大婚便整整三年了。到得那时候,张氏若是依旧毫无消息,而且还霸占着皇帝不肯放,那便怨不得她连着朝堂众臣一起施压了。
皇帝的子嗣可不是小事,容不得任何一个人任性!
待皇帝陛下领着弟弟从仁寿宫出来时,正好遇见皇后娘娘带着众内外命妇前来朝贺。这一回,在京五品以上的外命妇都来到了仁寿宫里。数百人身着命妇服,头戴凤冠,身穿霞披,衣香鬓影,耀眼而又庄重,热闹而又静谧。
金氏也在命妇们之中,因品阶高,故而坐席离周太皇太后较近。她微微抬起头,就见太皇太后拉住自家女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方才我已经与皇帝提过了,明年的寿礼,我只想要他的子嗣作为我的礼物。皇后,你觉得这份礼物如何?”
“这份礼物,自然是最好的。”张清皎脸上飞起一层朝霞般的薄红,佯作并没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只想要“他”的子嗣,而不是“你们”的子嗣。这暗示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呵,太皇太后是已经笃定了,她必须接受未来会有另外的女人来给皇帝生出子嗣的现实么?
金氏初时并未听懂,直到她发现周围的诰命夫人的神情都颇有些微妙,恭祝自家女儿早生皇嗣时也仿佛多少有些异样,她才顿时醒悟过来。这让她几乎是如坠冰窟,满心的焦虑瞬间便飙升到了极致。
不成!不成!她必须想方设法,让娘娘尽快诞下万岁爷的子嗣!绝不能让别的女人抢在娘娘之前生下皇子!就算他们那样的家庭都懂得生出庶长子会让家里生出多大的变故,更不用提皇家了!!这不是逼着娘娘往后过不成舒心日子么?!
然而,对于帝后而言,太皇太后施加的储嗣压力仅仅只是开始。数日后,荆王朱见潚的奏折更是激起了千层浪。他在奏折中明明白白地写道:陛下继统三载,储嗣未闻。请遣内官博选良家女入宫,以备采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发生了_(:3∠)_
今天整个人处于梦游状态
所以……所以日更活动我决定不参加了
六月再说吧。到了六月,估计正好是照照来的时候了,感觉大家应该会更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