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酒香四溢。
段煨与风行客还在畅饮着。
地上滚落着十数个空酒坛,桌案上的几碟小菜却仍有大半盘。
段煨与风行客谁都也没有醉倒,他们回味着那一年的快乐时光。
纵然曾经针锋相对,互相比斗。
但十年后的今天,再回首,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们已然没有了比斗的心思,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痛痛快快地跟彼此一直喝下去。
“你说……若是没有月兮,我们会不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段煨大着舌头说道。
“不会……怎么可能会呢?”风行客目光浑浊地开口。
“为……什么就不会?”段煨抬起昏沉的脑袋问道。
“老子当年……当年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华山翘楚,怎么会跟你这满嘴污言秽语的恶道成为朋友呢?”风行客哈哈大笑道。
兴许是受到段煨的感染,风行客喝醉酒的话语也变得粗糙起来。
“你放屁,放你个风度翩翩的屁。”段煨恶狠狠地骂道。
“你才放屁。”风行客咧咧道。
段煨指着风行客的鼻子哈哈大笑:“你瞧,喝醉了,连你都口出秽语了。”
风行客不由莞尔,“这就叫……近墨者黑。”
他提起酒坛,欲给自己满上,奈何酒坛已空。
“来,尝尝这个。”段煨将桌上的酒壶递给风行客,“我告诉你,这可是老子……珍藏了十年的佳酿,就为了今天。”
风行客撇撇嘴,冷笑道:“老子还是喝着这坛中酸尿痛快。”
言罢他躬身从地上提起一坛酒,给自己满上了。
酒是绝对管够的,掌柜早已将酒窖中的酒全数搬了出来,纵是喝到天明,这酒也是喝不完的。
段煨冷哼一声:“你不喝,老子喝。”
他也不在乎是不是牛嚼牡丹了,昏昏沉沉的他,一口将这极品佳酿饮尽。
到头来终究也品不出壶中酒与坛中酒的差异。
“你后悔过吗?”段煨将酒壶随手掷到地上。
没有酒的酒壶,纵然再精美也不过是一件无用的摆设。
段煨向来是不懂得欣赏精美的人。
“不后悔。”风行客淡淡答道。
“要是……月兮不是摆夷女子该有多好啊。”段煨低垂着头道。
风行客嘴角挂起一抹笑容,“那我跟她的孩子恐怕都能唤你一声叔父了。”
段煨的胳膊猛地一颤。
他的酒意顿时清醒了少许。
“你说,若是当初月兮跟我在一起,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祸端了?你也就不会断了条腿。”段煨幽幽道,目光中的挣扎在意愈发浓郁。
风行客一脸嘲笑地望着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月兮除非瞎了眼才会跟你在一起?”
他随即又低头望了眼自己的废腿,继续开口道:“能够跟她在一起,别说只是废了一条腿,纵然是要了这条命,我也愿意。”
段煨猛地抬起了头,一语不发地喝光了一碗酒。
他已经喝醉了,但他还要喝,因为他此刻的目光中已然不再挣扎。
他终于下定决心将那件埋藏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了。
“我没有看错过人,月兮也没有看错过人,唯有你,风行客,你这辈子看错了一个人。”段煨肃然开口。
“哦?我看错谁了?”风行客不以为意地抿着酒。
“我!”段煨吐出了一个字,双目之中充盈着血丝。
“我看错你什么了?”风行客轻笑道。
他拿起酒坛继续给自己斟着酒。
他也已经喝醉了,不少酒液倒在了桌案上。
“月兮是摆夷女子的消息,是我故意传出去的。”段煨终于说出了这番话。
他的双目紧紧地闭着,他已不忍看到风行客的反应了。
“砰”,酒坛摔到了地上。
风行客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六月的夜间,他竟觉得无比寒冷。
腹腔中火热的酒液都不足以驱散这股摄人的冰寒。
“为什么?”风行客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道。
“因为我自私,因为我嫉妒你,因为我不甘心输给你。”这么做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既已袒露秘密,段煨更不会介意说出原因。
“我听说你要跟月兮成亲了,我就想逼走月兮,让你们没法在一起。”段煨的声音急促而疯狂。
“可你害死了她。”风行客咆哮道。
茶馆掌柜显然是听到了这声咆哮,但他却没有出来,这样的事,他本就不该掺和进来。
“我知道。”段煨垂下了脑袋,低声沙哑道。
他的心中何尝不痛呢?
他双手捂着昏沉的脑袋:“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悔恨中度过,可我始终没有勇气来找你认罪。”
风行客的心在滴着血,最爱的女人被最好的朋友害死了。
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
“不是我看错了你,而是月兮看错了你。”风行客的一张脸冷得如同一块玄铁。
段煨的心头陡然一颤,面色瞬间变的苍白。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她。”风行客言罢便起身欲走。
“你不杀我?”段煨也慌忙起身。
“你不配。”风行客漠然转身。
段煨双目圆睁,欲起身去追,但他却再也做不到了。
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他的头磕在地面的酒坛上。
酒坛应声而碎,锋利的陶瓷片扎入了段煨的脑袋。
烛火之下,只能看到鲜血与脑浆混合在一起的浓黑液体。
风行客猛然回头,步伐轻迈间便来到了段煨倒地处。
他的动作之迅疾,完全不像一个瘸子。
风行客的瞳孔猛然缩张,段煨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啊!”风行客仰天怒吼,一掌劈在了桌案上。
木桌砰然碎裂,碗碟翻落,灯盏熄灭。
掌柜急忙掩着烛火走出里屋,两人在酒桌上如何争执他都不会管,但若是动起手来,他就不得不出来劝上一番了。
“风大侠,怎么还动起手了?”掌柜无奈开口。
可当他走近后,却是吓得连连后退,手上的灯盏不住颤抖着。
“这……这……”掌柜已然语无伦次了,他的嘴唇不住地打着颤。
死人他不是头一次见了,可这般恐怖的死法他却是从未见过。
锋利的陶瓷片嵌入段煨的脑袋中,他的面色苍白,瞳孔圆瞪。
那副模样在黑夜里,像极了一个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