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尘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大师既是小鸳的父亲,又何故遁入空门呢?”
和尚是不近女色的,天底下也绝不会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一个和尚衍生爱情故事的。
因此魏尘断定眼前的和尚必然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才出家的。
“此事说来话长。”和尚语气中有着一丝惆怅。
他虽是个和尚,却也绝对是个有情有欲的和尚。
“愿闻其详。”魏尘沉声开口。
问询别人的过往与隐私,本是一件无礼的事情。
奈何魏尘的心中有着深深的震惊与疑惑,故此无礼问道。
更何况,此事必然关系到韩露鸳的心结,魏尘深爱着韩露鸳,他当然要问。
和尚沉吟片刻,道:“你若真想知道,说出来也无妨。”
“当然。”魏尘点了点头。
华三归与风行客面色淡然,他们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方郁目光之中有着一丝异样,开始静默地聆听着。
和尚抿了一口酒,“这都怪我年轻之时,风流成性,处处寻花问柳。”
“哦?想不到大师年轻之时竟还有这样的雅致?”魏尘突然开玩笑道。
他与和尚结识三天,在林间本就畅谈甚欢,是以对于和尚,魏尘并不会像面对华三归那般恭敬有礼。
和尚瞪了一眼魏尘,没去理会。
他继续开口:“二十多年前,我认识了她娘,她娘很美。”
一句“她娘很美”,已然能够让魏尘明白那究竟有多美。
能生出韩露鸳这样的倾国佳人,她娘能不美吗?
“好在小鸳不随你。”魏尘唏嘘开口。
华三归与风行客皆是忍俊不禁。
方郁轻掩嘴唇,眼波流转间瞥了眼魏尘。
和尚一巴掌拍在魏尘的脑袋上:“小兔崽子,给我闭嘴。”
“您继续。”魏尘低头浅笑。
“那时候的我风流惯了,见一个爱一个,花言巧语终于把她娘给拿下了。”和尚神色有些复杂道。
谁都该明白“拿下”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若是愿意被一个男人拿下,那必然是深爱着的。
“那是好事。”魏尘不由道。
“不好!”和尚摇了摇头,“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必然断一个。况且我跟她娘在一起并不合适。”
“为何?”魏尘问道。
“我风流洒脱惯了,她娘却是粘人不休。这样的日子我是绝对过不下去。”和尚叹了口气道。
“不合适难道就不能在一起?你难道不能为她做些改变?”魏尘眉头轻皱道。
和尚摇了摇头:“兴许这就是我最大的毛病,日子终究是不愿将就的。”
方郁听到这里陡然心头一震,和尚的一句“不愿将就”给予了她深深的触动。
不合适的人不会将就,不爱的人也绝不将就。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不愿将就的人呢?
“莫非你是因为这个才出家的?”魏尘陡然瞪大了双眼。
“是。”和尚叹了口气,“为了摆脱她娘的纠缠,我一咬牙就遁入空门了。”
魏尘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看来,和尚的做法不免有些过激。
感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若是不愿在一起,完全可以跟对方坦诚相告。
可魏尘又怎会知道,世间感情之事,绝对没有一件是那么简单的。
“那小鸳呢?”魏尘皱眉问道。
“她娘知道我出家之后,终于不再纠缠。可谁曾想,一年之后,她娘将尚在襁褓中的小鸳交给了我。”和尚的面容露出一丝凄苦,身陷的眼眶显得有些憔悴。
魏尘的心陡然一提,不由问道:“她娘后来去了哪?”
“不知道,自此以后销声匿迹,我也没有探查。”和尚无奈道。
魏尘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个疙瘩,他害怕韩露鸳她娘自杀了。
江湖之中贞烈的女子绝对不在少数。
“那小鸳为何是在华山长大?”魏尘转念问道。
“二十年前少林打压散修和尚,我显然是带不了孩子的,所以就把她交给了华老头抚养。”和尚轻叹道。
二十年前佛徒之争,魏尘早已听韩露鸳跟自己说了。
“尽管如此,你也绝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魏尘突然愤怒道。
“是。”和尚没有反驳。“二十年转瞬即过,如今小鸳有你照顾我也算放心了。”
魏尘有些沉默,谁能想到,韩露鸳那般俏皮可爱的女子,竟会有着如此凄婉的身世。
她跟自己倒的确是同病相怜。
然而自己却总是自怨自艾,韩露鸳却是坚强地默默承受了二十年的痛苦。
魏尘既心疼又自责。
这份自责无关其它,仅仅是因为魏尘深爱着韩露鸳。
你若也深爱着一个女子,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知她心中的哀痛,你也会有着一股自责。
这是一种最纯粹的爱。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魏尘沉声点头道。
这是一份保证,更是一种担当。
和尚身陷的双目之中露出一丝欣慰,他与魏尘虽相处短暂,却已然看透魏尘的品性。
将女儿托付给这样一个人,和尚也就安心了。
尽管韩露鸳从来不会承认他这个父亲。
但两人终究是有着血浓于水的渊源。
和尚此次来华山的目的,本就是因为韩露鸳的婚事。
当他听闻有人向韩露鸳提亲,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华山。
如今事情已了,他也可以安心地继续当一个逍遥和尚去了。
“这个送你。”和尚将他的酒葫芦送给了魏尘。
他之所以会跟一个晚辈提起自己不堪的往事,也是完完全全为了自己的女儿。
魏尘沉吟片刻,伸手接过。
和尚喝酒总是很慢,葫芦里仍旧有着大半酒水。
是以魏尘觉得手中葫芦沉甸甸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魏尘之所以接下酒葫芦,绝不是为了日后喝酒更加方便。
而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寄托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怀以及一位长者对自己的信任。
魏尘珍而慎之地将酒葫芦挂在了腰际。
和尚走了,他没有跟魏尘叮嘱任何的话语。
他这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本就没资格去叮嘱些什么。
风行客轻轻地拍了拍魏尘的肩膀,没有任何言语地离开了。
他还要下山,今夜山脚将会有一个约斗十年的人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