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二摆手制止了李佩的话,开口打断道:“你可知龙老大怎么死的?”
“一年之前押镖,在黄梅镇遭遇强匪,凶手至今下路不明……”李佩陡然住了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金老二。
金老二沉痛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凶手我早已查明,乃是石虎帮的黑白花三虎所为,而石虎帮早已成为七星堡的爪牙。”
李佩痴痴地开始结舌:“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金老二闭上了眼睛,夜风吹拂着他的绒衣,满脸虬须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不易察觉的皱纹。
“我怕你们去报仇。”金老二道。
“难道不应该报仇?”李佩愤然道。
“恩还没报,怎么能去报仇?”金老二的语气透露着不甘与愁苦,“大丈夫何惧一死,但我们若是死了,谁又去报恩呢?”
是啊,死人是没发报恩的。
金老二的话在这寒冷的晚风中不断作响,李佩立在原地良久,甚至不知金老二何时回到了客房。
星渐稀,月更冷,天边已有曙意。
魏尘躺在软榻之上,脸上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床榻旁的矮几上摆放着不少的伤药以及纱布。
魏尘身上依旧是缠满纱布,不同的是,纱布缠束的手法异常精湛,远比魏尘自己缠的效果好多了。
天边已然微亮,魏尘陡然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毒害,梦见自己遭人追杀。
更可怕的是,他醒来后发现这并不是一场梦。
魏尘翻身下床,身体的创伤已然好了不少,走路的时候,也比两天前顺畅得多。
他的剑摆放在房间正中的木桌上,剑身依旧被厚厚的绒布包裹。
白色袍衫被折叠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衣衫上的血迹早已被洗得毫无踪迹,被短刃划破的地方也被针线缝补如初。
魏尘穿上白衫,提着剑推门而出。
木门推开的“吱呀”声在这宁静的春晨显得格外刺耳。
李佩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他一宿未眠,他根本就睡不着。
他看到一个人,抬着头挺着胸,傲然往前走着。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魏尘回头,他自然是记得李佩的。
魏尘的眼神在这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微妙到已不足以形容。
他默然伫立,回视着李佩。
李佩皱眉开口道:“公子这是要走?”
魏尘点头:“正是。”
李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正欲继续开口。
这时廊道尽头的一扇房门被急切的推开,一个虬须大汉一边穿着绒衣大衫,一边急若流星地朝魏尘走来。
“公子留步,金某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金老二道。
魏尘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有着更加微妙的东西浮动,他缓缓开口道:“魏尘。”
金老二当即抱拳:“我金老二能够结交魏公子这样的好汉,当真是三生有幸。”
“我们不是朋友。”魏尘冷冷开口。
金老二征了征,又急忙道:“即便现在不是,以后…….”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魏尘的语气更加冷淡了,他言罢便欲转身离去。
金老二当即抓住魏尘的胳膊:“即便做不了朋友,也不妨在此停留些时日把伤养好。”
魏尘挣开金老二的手道:“既然要走,何必再留。”
金老二的手停在半空,叹了口气,深知魏尘去意已决,便不再勉强。
“兄弟,一路珍重。”金老二停在空中的手再次握拳向魏尘道别。
魏尘转过头的背影留下了一句更加冷漠的话:“我们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
金老二没有说话,目送着魏尘下楼离去。
李佩的额头早已皱得如同一棵老树的树皮,目光之中满是愤懑。
“二爷,这次您的眼光怕是错了。”李佩的话说得很委婉,可话语之中对魏尘的嘲讽之意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来。
金老二摇了摇头道:“也许未必。”
“我们怎么说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只字不提感谢之言,语气更是冷淡异常,这样的人,即便是条好汉,我李佩也不会有丝毫的敬佩之心。”李佩愤愤道。
“友情都不愿牵扯,更别说恩情了。他这么做,是不想连累我们。”金老二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沙哑。
“不愿连累我们?他难道不知道已经连累了我们吗?”李佩道。
“我倒但愿他不知道。”金老二满是虬须的脸上挂满了无奈之色。
魏尘走了才一个时辰,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魏尘昏迷的两日都未曾吃过一顿饭,此刻的他只觉双腿软弱,头重脚轻。
他甚至觉得自己都瘦了好多。
好在他看到了一间茶馆。
江湖之中,这样的茶馆随处可见。
江湖中的故事,也都离不开这些茶馆。
因为这些江湖中人,本就是一群流浪的人。
他们有的没有家,有的家早已被毁了,更有的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流浪在江湖,你也同样离不开茶楼、客栈、荒村、野店、古刹、妓院。
离不开恩怨纠缠,离不开寂寞空虚。
魏尘再次流浪到了一间官道旁的茶馆,让他惊异的是,此刻的茶馆处,正有一场激斗。
四名手持雁翎刀的大汉,正在围攻一位手舞碧波剑的女子。
刀身挺直的雁翎刀,在四名大汉的手中变化莫测,微曲的刀尖处闪耀着摄人的寒芒。
女子一袭青衣罗裙,手里的碧波剑轻灵飘逸,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抵挡住随处而来的刀身。
可明眼人一定能够看出,这个青衣女子处于劣势,或许下一秒就会被雁翎刀的腰身划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然而这些明眼人却都静坐在茶棚的客桌旁,三两成群,或喝茶或饮酒,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茶馆的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正擦拭着早已被洗刷得泛白的空桌,一边摇头叹息。
魏尘携着被绒布包裹的三尺剑,走到老者身旁询问。
老者又叹了口气,小声开口:“那女子本在我茶馆喝茶,却被那四个持剑之人言语调笑。”
老者是普通百姓,甚至将四人的雁翎刀当成了剑。
他话语委婉,可魏尘当然知道那四人肯定不会仅仅调笑这么简单。
魏尘指着那些坐立看戏的十数人,不忿开口:“这些人无一人出手相助?”
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不语。
恰在这时,打斗之中传出一道男人猥亵的声音:“姑娘如此够劲,不知到了床榻之上是否也能如此?”
女子荡开他的刀身,一剑朝他刺去,冷笑着回应:“就不知到了那时,你是否也像你的刀法一样软弱无力。”
这名大汉的眼光渐渐变得阴翳,看向青衣女子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阴狠之意。
有一种男人,觉得侮辱女人是理所当然,被女人侮辱便是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自然需要血来洗刷,他出刀的手更加狠了。
魏尘不再迟疑,掀开绒布,拔出三尺剑,剑身出鞘瞬间,发出金戈之音,如同龙翔九天,凤舞九幽一般清脆。
细窄的剑身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光彩涟涟。这柄始终被包裹在厚实绒布下的宝剑,终于得到了一次出世的机会,此刻仿若充满了生机。
就如同久处黑暗的人,对光明总是格外的向往。
魏尘的闯入,让四名大汉愤怒不已。
“小子,英雄救美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命去做的。”一个面有刀疤的大汉阴恻恻开口,丑陋的刀疤长在一张丑陋的脸庞上,配上一颗丑陋的心,没有比这更丑陋的人了。
魏尘右手提剑,剑尖微微下垂,他傲然挺立,没有理会那名大汉。
如此丑陋的人,魏尘觉得跟他说一句话,自己就会变得丑陋。
“这一代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候可是嚣张多了。”丑陋刀疤大汉冷笑着对同伴道。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同样不会被魏尘放在眼里。
未出江湖便能够从七星堡的高手围攻下逃脱,更是在重伤之下,力拼袭杀的短刃高手,甚至险些让其毙命。
这群下三流的角色,魏尘又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呢。
青衣女子早已抽剑回鞘,此刻正握着剑鞘,双手插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魏尘。
一言不发的魏尘,突然出剑了。
女子嘴上的笑意更深了,望向魏尘战斗的身影更加有了兴趣。
魏尘的剑,太快了。
剑光还在原地,剑身已到刀疤大汉的面前。
刀疤大汉眼中的轻视早已不见,此刻的他只有惊骇,他知道遇到硬茬了。
欲开口说话却已来不及了,他只好抬刀抵挡。
可他的刀也同样来不及了,魏尘的剑除了快,更是灵动无比。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剑尖究竟指向何处,你也不知道他的剑身欲要划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