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露鸳在这山脚木屋一住就是三天。
魏尘没有去问询有关和尚的事。
这是一种对韩露鸳的尊重,她不愿提,魏尘便不去问。
韩露鸳愿意说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告诉魏尘的。
灵儿对于韩露鸳的长住乐不可支。
而这三天,魏尘与那不将就和尚也渐渐熟络起来。
和尚虽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却也绝对是个大方的和尚。
每天来林地也总会给魏尘捎上两坛好酒。
不将就和尚倒是一点都不会将就,因为他捎来的酒绝对是上好的佳酿。
魏尘劈完柴,总是会跟老和尚畅聊痛饮一番。
魏尘是儒生,和尚是佛徒,两人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
佛儒本就有着相通之处。
佛家教人出世,儒家教人入世。
佛家讲自身修行,然后普度众生。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尽管这是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但他对于佛经的理解却是极为深刻。
和尚的一些话也总是让魏尘感触良多。
这也让魏尘承认了他所说的那句“我修的是心,又不是那些清规戒律。”
没有一颗脱俗的心,是断然明悟不了佛经中的大道。
魏尘是晚辈,和尚是大师,两人的话题就更加多了。
晚辈向大师请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魏尘与其过招,却仅仅能在他的手下坚持三十招。
和尚的武功显然深不可测,魏尘自然乐得向和尚讨教。
魏尘好酒,和尚更好酒,两个爱酒之人,坐在一起畅饮,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魏尘与和尚相交莫逆的事,韩露鸳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本就没有人能够告诉她。
次日卯时,魏尘并未前去南巅伐木。
灵儿也是穿着那件红绸衫,并无去练字的意思。
因为风行客昨夜已然跟他们打了招呼,今天一起去落雁峰。
灵儿的表情有些雀跃,尽管来这华山已有十数天了,她却从未出过远门。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该信马由缰,释放天性。
奈何灵儿很难享受到同龄孩子那般轻松无忧的童年。
韩露鸳的秀发,犹如黑色瀑布般地倾泻而下。它不轻佻妖媚,而是健美洒脱,有着一种朴素自然的魅力。
她的表情有着犹豫,似是不愿随众人一同上山。
魏尘轻轻地握着韩露鸳的纤纤玉手,款款开口:“一起上山吧,你总不能让我独自去见家长吧?”
魏尘口里的“家长”自然是指韩露鸳的师傅。
韩露鸳不知想到了什么,既羞又怒地狠狠瞪了魏尘一眼。
灵儿也在一旁攥着韩露鸳的袖袍:“小鸳姐姐,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韩露鸳笑着摸了摸灵儿的脸颊,终于还是点头了。
四个人虽同住一片屋檐,但同游登山却还是头一次。
尽管山路漫漫,灵儿却像是个欢快的精灵,喜不自禁。
韩露鸳与魏尘牵着灵儿的左右小手。
这样子倒还真像一对父母带着孩子出去游玩。
“山水真美。”灵儿不由惊叹出声。
韩露鸳与魏尘彼闻言相视一笑。
他们都未开口,谁也不知道彼此心中所想,可他们的眼神却在表露着一种心照不宣。
风行客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
瘸子走路本该是很慢的,更何况走得还是这样的坎坷山路。
然而他却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三人身后。
路上偶遇文人或是游人,灵儿总是欢愉地朝着他们笑。
她本就不是怯生之人,她的笑也是极具感染力的,看到她这般笑容的人心情总会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灵儿也不会明白自己心中为何会这般开心,或许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验跟亲人出游踏青的享受吧。
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抵达落雁峰巅。
韩露鸳轻车熟路地引领着众人。
灵儿小脑袋有些耷拉,她的一双小手紧紧地勾住韩露鸳的胳膊。
她俨然一副累坏了的表情。
两个小时的山路,绝不是一个孩子能够轻易承受的。
但灵儿却承受住了,她没有丝毫的抱怨疲累,甚至还拒绝了魏尘的背负。
魏尘望着灵儿的模样,笑了笑,放慢速度来到风行客的身边。
“师傅,今天来这究竟是为了何事?”魏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是件有趣的事。”风行客笑道。
“哦?”魏尘挑了挑眉毛。
“有个故人造访。”风行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故人?莫非是个和尚?”魏尘沉吟道。
风行客摇了摇头,目光有些玩味地看着魏尘:“不是和尚。”
他抬起双眸,沉声开口:“那人虽是故人,却也算不得友人。若是非要定义清楚,他该算是个对手。”
“对手?”魏尘眉头紧皱。
“没错,我与他自相识之日,便开始比。”风行客有些追忆道。
“比什么?”魏尘不由问道。
“什么都比。”风行客毫不犹豫地答道。
“所以他这次来又是要跟你比?”魏尘笑意盈盈地问道。
“没错,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服输的人。”风行客沉声道。
魏尘仔细咀嚼了这句话,笑道:“这么说,他曾输给你过?”
风行客的神色有些复杂,感慨道:“算是吧,十年前的今天他说一定会再跟我比一番。”
魏尘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异,他才活了二十载,而“十年”从风行客的口中却仿若弹指般的轻松。
魏尘对于那个跟师傅有着十年之约的人不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依旧在那山巅的断崖,开阔的空地上此时正有两道人影。
这处地方似是极受欢迎,因为但凡来过此地的人,总是要驻足或是静坐。
不过想想也该是如此,这里本就开阔,立于此地眺望远方,便可一览华山那无限奇险的风光。
身着紫色衣袍的中年正盘坐在青石之上,他黑须长发,肤色黝黑。
棱角分明的面庞之上,一对双目充盈着复杂的情绪。
青石之上摆放着一个案几,案几之上一壶酒,两盏杯。
紫袍道人粗壮的指节携起一个杯盏,细细地抿着酒。
另一道身影是一个蓝衫青年,静静地站在紫袍道人的身后。
青年面如冠玉,容貌俊秀,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他静然而立,恬淡的双眸随意地观览着青峰与云雾。
他们本是这华山的客人,主人本该是需要陪着客人的。
然而紫袍道人却是婉拒了华三归的美意,只是管他们要来了一张案几。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赴约的。
山巅崖边竟然罕见的没有风,因为无论是紫袍中年还是蓝衫青年,他们的衣袂都没有丝毫的飘动。
空气似都陷入了胶着,两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