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突然黑暗中走出一个和尚。
“寺庙乃是清净之所,施主何故杀人?”和尚身披袈裟,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真言宗念珠。
在寺庙里杀人,还被和尚撞见了,魏尘委实有些歉疚,他刚想解释,却不料韩露鸳早已抢先答话。
只见她横眉冷竖,冷冷喝道:“门上已无匾,屋中已无佛,谁说它是寺庙?”
魏尘没想到韩露鸳竟跟急了眼似的。
佛儒本就有着相通之处,魏尘对于出家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而韩露鸳对于这和尚似是充满着恶意。
“佛只存于心而不居于屋,此地是庙是屋,施主与贫僧都很清楚,施主又何必强词夺理呢?”和尚手持念珠,跨过门槛,欲要走进了破庙内。
韩露鸳一个跃步,手持碧波剑,挡住了和尚的去路:“即便是庙又能如何?”
她冷哼道:“我们不仅杀了人,还吃了肉,今晚还会有一对孤男寡女在此入眠。你一个出家人进来不合适吧?”
和尚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他皱了皱眉,心中不悦道:“施主若是再这番无礼,贫僧恐怕要将二位请出去了。”
魏尘急忙开口:“大师,您别误会,我们……”
韩露鸳拉住了魏尘,也打断了魏尘的话:“你个老和尚凭什么请我们出去?”
“因为贫僧是个和尚。”和尚道。
他的理由不能算是理由,可却又是个极好的理由。
“里嗦,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韩露鸳二话不说,拔剑朝和尚攻去。
和尚丝毫不慌,跨在门槛间的双腿成弓步之势,避开韩露鸳的剑招。
韩露鸳的剑法奇险无比,却一一被和尚化解。
“你们别打了。”魏尘试图制止两人,可两人的武功身法皆强于他,他谁也拉不住。
和尚的武功似是远远高于韩露鸳,因为他的脚未曾移动过半分,拳更是未曾击出过一次。
他始终在防守着,而韩露鸳那奇险的剑招总是被他巧妙地避开。
韩露鸳又与和尚过了十三招。
和尚这才惊然退后,退至门槛之外。
“天坤十三式,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师从何人?”和尚双手合十问道。
“你既已认出我的剑法,难道会不知道我师父是谁?”韩露鸳收剑冷笑道。
和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之意,“贫僧早已耳闻华前辈有一女弟子,今天得遇,实属缘分。”
“你是想说冤家路窄吧。”韩露鸳冷笑道。
和尚摇了摇头,“缘便是缘,无关善恶。施主请便,贫僧告退。”
他双手合十,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魏尘对于这一变化真是看得呆了。
“大师走了?”魏尘有点张目结舌。
“走了。”韩露鸳一边拖黑衣人的尸体一边开口。
魏尘沉吟片刻,问道:“因为你师傅?”
韩露鸳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因为我师傅,也因为我。”
她紧接着补充道:“因为我讨厌和尚。”
两人将黑衣人的尸体拖至远处,草草掩埋便算了事。
“你为什么讨厌和尚?”魏尘不解地问。
和尚乃出家之人,从不会与世人为恶,没有讨厌他们的理由才对啊。
“讨厌就是讨厌,哪有什么为什么。”韩露鸳冷冷道。
魏尘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了韩露鸳不愿提。
“那你师傅呢?与那和尚有什么关系?”魏尘再次开口。
韩露鸳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魏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韩露鸳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给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好好普及一下江湖中事吧。”韩露鸳掩嘴轻笑,拉着魏尘回到寺庙的篝火旁。
“洗耳恭听。”魏尘作出一副学生的样子。
“你可知和尚也分两派,一派是少林和尚,一派是散修和尚。”韩露鸳笑道。
魏尘沉思片刻,点头道:“该是如此。那些散修和尚才是追求大自在的佛徒。”
韩露鸳翻了个白眼:“二十年前他们可没这么自在。”
魏尘笑了笑:“二十年前你出生了吗?”
“二十年前的事,我师傅不能告诉吗?”韩露鸳死死瞪了眼魏尘。
她又继续开口:“二十年前,少林一派拼命打压散修一派,那些散修和尚势弱,又没有凝聚力,常被少林一派欺辱,甚至寺庙都被少林占了。”
魏尘皱了皱眉,这些事他可从没听说过。
“少林为何这么做?”魏尘问道。
“少林宣称为了维护正统,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名与利。”韩露鸳撇撇嘴道。
“他们也会在意名利?”魏尘有些不敢置信。
“哼,如今的江湖,充斥着名与利,钻研佛道的,不是得道高僧便是凡夫俗子,可惜得道高僧我是一个也没见过。”韩露鸳摊了摊手,模样俏皮可爱。
“这些话是谁说的?”魏尘问道。
“我师傅说的。”韩露鸳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这正统之争与你师傅有何关系?”魏尘将话题引回。
“因为我师傅有个好友,便是个散修和尚。他老人家重义护短,看不下去少林的做派,便出面调解。”韩露鸳捋着垂下的发丝道,眼神有些微妙,“最终少林停止了对散修和尚的打压。”
“既然如此,你师傅与那些散修和尚有此渊源,你何故讨厌……”魏尘的话还没有问完,便被韩露鸳瞪了回去。
魏尘抿了抿嘴,伸着脖子,试探着问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和尚能不叫你讨厌?”
“没有,一个都没有,全天下的和尚我都讨厌。”韩露鸳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魏尘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韩露鸳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挤出一个笑容,忽悠指着魏尘的剑道,“你为什么要将剑包裹住?”
“我爹说过,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之术。用绒布包裹,是避免这凶器迷失了自己的本心。”魏尘缓缓开口道。
“持剑同样可以锄强扶弱,仗义江湖,他同样可以是把仁者之器。”韩露鸳反驳道。
“锄强扶弱,仗义江湖,同样需要用剑杀人,无论多么美丽的借口都是无法掩饰这样的事实。”魏尘道。
“这又是谁说的?”韩露鸳问道。
“我爹说的。”魏尘回视着韩露鸳的眼眸。
“你爹该跟我师傅认识一下。”韩露鸳的眼眉完成了月牙般。
魏尘望着这迷人的柳叶眉,也笑了。
晚风虽凉,可两人心中却有暖意。
寂静深夜,没有什么能比朋友陪在身旁更让人觉得温暖了。
两人继续聊了很久,韩露鸳对魏尘说了很多她游历江湖的趣闻,而魏尘坐在火堆旁,静静听着,不时地给渐弱的篝火添些柴火。
话虽然永远说不完,人却总有乏的时候,两人都知道,到了该睡的时候了。
韩露鸳将三个蒲团摊开,睡到了蒲团上。
魏尘侧躺在那块门匾上,脑袋枕在蒲团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深夜里容易忆起的事情太多太多。
即便他们身含内力,可三月的夜晚依旧有着凉意。
好在那堆篝火没有熄灭。
它也不会熄灭。
魏尘夜间起来了两次,给燃烧未尽的火堆又添了些柴。
他也看了韩露鸳两次,侧躺时酣睡的侧脸,显得分外迷人。
魏尘每次看过总是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他不知道的是,韩露鸳侧卧的脸庞,也在魏尘转身之时,露出一缕浅笑,怀中握着碧波剑的手在魏尘转身时也会松上一分。
五日后的傍晚,魏尘与韩露鸳来到了常州城,此地距离苏州城仅剩百余里的路,两人也就不再着急。
此刻的常州城早已热闹起来,日薄西山,商贩丝毫没有收摊回去的意思。
街上数不清的江湖人士行走。
魏尘这一对俊男靓女,一路之上免不了要吸引别人的目光。
这几日两人的情谊渐笃,一路上魏尘觉得异常开心与满足。
若不是有着深仇未报,他一定愿意永远陪伴在这如兰慧心的女子身畔。
韩露鸳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此时正欢愉得像个孩子般,在各个摊点面前驻足。
对于四周看向她的各种目光,她熟视无睹,似是早已习惯。
魏尘傲然挺立陪在韩露鸳的身边,他淡然地接受着四周人的注视,甚至于男人的嫉妒。
无论是谁,能够在身周人的眼光下淡然行走,都需要一种莫大的自信。
魏尘的目光总是关注着一些售卖字画的摊点。
没有点功底的字画,商贩们也是不会摆上售卖的。
字迹娟秀飘逸者众多,墨画也多是笔酣墨饱的佳品。
这也让魏尘的心中大悦,繁华城市,不虚此行。
“公子对字画似是深有研究?”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青衫中年,笑问道。
他那黑幽幽的肤色必是终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结果。
“不敢,千百年来敢言对字画深有研究之人,恐怕也只有琅琊书圣王羲之与道玄画圣吴道子了。”魏尘摆手忙道。
摊主哈哈大笑,“公子过谦了。”
这样的交谈在这条街上不计其数,常州城的摊主不仅热情,更是健谈。
魏尘与韩露鸳没有过多的留恋这街道的繁华,他们的当务之急便是寻到一处客栈,他们已经五天没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