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派了一个名叫谭辛的人去跟蜀商商议采买兵器的事儿。没多会儿, 谭辛就找到了送兵甲来的蜀商。
谭辛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一共带了多少兵甲来啊?”
蜀商老老实实答道:“共带了三千把刀, 一千五百杆矛, 一千副甲。”
“哟, 这数量可不少。买卖要是做成了, 你们能赚不少钱吧?你负责此事,想必也能捞到许多油水吧?”谭辛哼哼道:“能想出借着勤王的机会跑中原来做生意,还真有你们的。”
他话题开得颇为古怪,蜀商就只是笑,随口附和了两句。
谭辛不先问兵甲的价钱,也不说他们具体打算购买多少,倒是继续阴阳怪气地挤兑了一番:“说实话, 你们虽然能想到趁这机会来做生意, 可你们这生意做得并不怎么精明。你们蜀中虽然产铜、铁, 可蜀铁跟冀铁和鲁铁比起来, 差得可远了。你们千里迢迢费那么大功夫运这么些破铜烂铁过来, 当真卖得出去吗?”
蜀商略略沉吟,不卑不吭道:“这么说,贵军是无意购买我们的兵甲喽?”
谭辛继续怪声怪气地说话:“我老实告诉你,刘府尹的确不怎么有兴趣。他看了你们送来的那些兵器铠甲, 根本不满意。他本是打算一口回绝这笔买卖的,不过有人跟他进言了几句, 他改变了主意。你可知道是谁进言的吗?”
不等蜀商回答,谭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道:“是我!我帮了你们一个大忙。知道为什么要帮你们吗?因为我这人心地善良, 我体恤着你们蜀人大老远地运货来,实在不容易。加之我素日深受府尹的器重,我的话府尹总是听得进去,因此我便在府尹面前替你们美言了几句。既然是我改变了府尹的想法,他也就索性把这事情交给我来,让我决定你们的兵甲到底值不值得买。”
这段话当然是他编造的,他说这些是为了邀功索贿。要知道采买军备可是一个肥缺,他办着这差事早赚得盆满钵满了。
朱瑙派出来的自然是机灵的人,那蜀商听出了谭辛话里有话,却假装听不出来,客客气气地笑道:“值不值得买……我们送了几副兵甲过来,东西好不好,阁下自可估量,试用几日再决定也无妨。至于价钱,这倒要谈谈。做生意么,总是买得越多越便宜。”
谭辛以为蜀商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皱眉。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呢,我们军中最近新招了一批兵马,正巧是需要补充几副兵甲。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去冀东或者鲁中收铁。不过你们已经把兵甲打制好了,也是省了我们一番麻烦。我以此向府尹进言,或许能说服府尹买你们的东西。”
蜀商仍不接茬,问道:“那,贵军打算买多少呢?”
谭辛见他死活不开窍,自己仿佛对驴弹琴,不由没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把话挑得更明了:“买不买,买多少,那得先看看你能否说服我。”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还一面说一面摩挲手指,把手放在鼻子下面,索要贿赂的意思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蜀商笑道:“阁下莫非觉得我们的东西不够好么?哪里不好呢?”
双方僵持片刻,谭辛的脸彻底垮下来了。
他心里那个气啊,搞不懂蜀商到底是真的头脑不开窍,还是有意装傻。可做生意的人如果连这点眼色都看不懂,还能做成什么生意?
如果是故意装傻,那可就太蠢了。连讨好他这个办事的人都不懂,那这笔买卖不黄还有天理吗?亏得蜀商名声在外,连怎么才能做成生意都不懂,简直可笑!
至于刘松叮嘱他的话和广晋府军是否需要这批兵甲,就不是他所需要考虑的了。
双方又周旋片刻,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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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正与谢无疾在帐中看地图,忽有一名士卒进来,在朱瑙耳边小声禀报道:“府尹,派去河南府军和广晋府军商谈的人都回来了。”
朱瑙倒也不避着谢无疾,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名被派去兜售兵甲的商人进入军帐。
朱瑙问道:“情形如何?”
去河南府军的人率先禀报:“河南府有意购买我们的全部带的全部兵甲,不过他们把价钱压得很低,还说我们若不同意就不买了,他们可向冀鲁购买。”说完报上了河南府开的价格。的确是个非常低的价。
朱瑙听完不置可否,又看向去广晋府军的人。
去广晋府军的蜀商汇报道:“府尹,广晋府军军纪涣散,吏治败坏,欺上瞒下之风猖獗。我此去兜售,军中放我入内的、替我传话的、与我协商的,人人向我索要钱财。我拒绝行贿,他们便赶我回来,连价钱都没谈。”
朱瑙噗嗤一乐,谢无疾则微微一怔。
这又是一个极好的情报,是他很难用寻常方法打听到的情报。原本只从明面上看,广晋府军和河南府军的实力相差无几,甚至广晋府军还略占上风。但如果广晋府军的军纪果真如这蜀商所言,那广晋府军的战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朱瑙道:“既如此,广晋府军那里不用去了。河南府那儿继续谈着。记着一点就行——无论他们怎么问,我们都不必开价。无论他们开出什么价,我们都不答应。”
商人领了命就退出去了,谢无疾倒又是一怔,疑惑地看了朱瑙一眼。
不管怎样,不开价?不管别人开什么价,不答应?这做生意的风格倒是很新奇。
不过他并没有问。朱瑙的用意他已明白。
——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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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各府军队已全部到齐。刘松作为发起勤王之人,也要负责召集各府军使者前来协商具体的勤王之事。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那边倒也没忘记派人盯住河南府军的动向。
他刚派完人去给各府军队送消息,又马上接见从河南府军回来的探子。
探子回禀道:“府尹,最近河南府军与蜀人来往密切,蜀商几乎天天往他们那里跑。”
“什么?!”刘松一下就跳起来了,“他们跟蜀商来往想买什么??是不是买兵甲??”
探子道:“似乎的确有这风声”
刘松顿时就急了,拍桌骂道:“该死,该死!”
其实对于刘松来说,他是真的很缺兵甲。但那天他派了谭辛去跟蜀商协商,谭辛回来禀报说蜀商开了一个高的离谱的价。他听完很生气,也就打算先晾晾蜀商。要不然显得自己心急了,就不好谈价。
而且缺归缺,都缺了这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冀鲁的铁虽好虽近,可是冀鲁都乱成一团了,他没拿能耐去打冀鲁的本事。但天下产铁的也不止冀鲁和蜀地,等勤王之事结束,他找其他产地的地方买还不行吗?
刘松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有底气晾着蜀商。
——前提是,河南府不搅合进来。
可河南府一搅合进来,这事儿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在刘松的眼里,他一直把河南府当成自己最大的竞争者,其他诸侯因为离得远,他倒没那么担心。本来么,他广晋府缺的东西河南府也缺,谁都不占上风。可河南府要是从蜀商那里买了几千副兵甲,他们之间的差距立刻就被拉开了啊!眼瞅着就要勤王,这时候被人甩开,不急的事都变成了最紧急的事儿了。
刘松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吩咐道:“去,把谭辛给我叫来!”
手下忙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谭辛被找来见刘松。
刘松张口就问道:“那天蜀商跟你说,三千把刀,一千杆矛,一千副甲,要两万两白银?”
谭辛硬着头皮应道:“是……是。”
刘松纳闷道:“鲁广那厮出来勤王,还带了两万两银子出来?他就不怕路上被人抢了?”
谭辛一惊。他那天向蜀商索贿失败,想搅黄这桩事,就编了这么个瞎话,想用高价把刘松吓回去。却没想到,蜀商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又去找了河南府军?
他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编瞎话:“这……许是折引用现货换的罢?也有可能,他们跟蜀商讨价还价,砍了些银子?”
刘松立刻瞪他:“鲁广的人有能耐砍价,你怎么砍不下去?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蜀人说低一文钱都不肯卖?!”
谭辛顿时哑口无言。
刘松咬咬牙,命令道:“去,你去找蜀商,继续跟他们谈。最好能打听出来河南府到底给他们报了什么价,咱们比他们高一点。这批兵器咱们要是买不到还算了,可若是让河南府买去了,我砍了你的脑袋!”
谭辛吓得屁滚尿流。他想起那日他把蜀商骂走的事情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这笔贿赂就不要了。现在算是惹上麻烦了。
他战战兢兢地领了命令,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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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正在帐中与负责和各府军沟通的商人说话,又有士卒来通报。
“府尹,河南府派了使者来。说是为了购买兵甲的事,希望能与负责人商谈。”
帐中众商互相对视,都揶揄地笑了。河南府军中的事儿他们都已听说过了,那会儿趾高气昂地把他们派去的人赶回来,结果这才过了两三天,架子就搭不住了。
那日被谭辛骂回来的蜀商道:“府尹,要晾他们一阵吗?”
“不,”朱瑙道,“你去见他,好生接待吧。”
蜀商无奈。他倒是有些想把当日受的气还回去,不过既然朱瑙吩咐,他当然也会照做。于是他领了命令,即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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