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此间为差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彭大夫原本不是灵药村的人。

他不太记得自己本名了, 因为少年时就随着一位游医离开了家乡, 再者他的名字本来也只是乡下人叫的小名, 不是阿牛就是狗子或者满仓, 后来游医去世,他继承了衣钵继续行医。

彭大夫是跟着药方医书识字的,诗经里许多字他至今不认识,写出来的字也就勉强能看。

直到他来了彭泽。

百姓面黄肌瘦,腹胀如鼓, 外来者避之如瘟疫。

神婆、僧人、方士都说这里有饿鬼作祟。

深究细问之下,这种恶疾竟不知何时起就有, 老人说祖辈就死于此病,他的孙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只知道起初是几家几户, 一旦发病就请神婆喝香灰,将病患关在村里偏僻的地方, 不让他们出来。瓜分了这些人家田地的村民,没过几年也开始发病,神婆便说这是前一家恶念招鬼诅咒所致,愤怒的村人不再送吃食过去,那些病患生生饿死。

然而怪病并未随之消失, 发病的人越来越多, 自己村子,隔壁村子……甚至是知道的所有村子,都有恶疾蔓延。

病患就再没被关起来了,他们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继续劳作, 直至死去。

因为这不是马上发作立刻要命的病,除了触水后高热不治的,病程可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民间田有人种,鱼也有人打,只不过数量减少罢了。官府见无法可想,就懒得再管,一茬一茬的死没事,不死绝就行。

彭大夫忙着救人,却找不出病因,绝望之际,他遇到了秦逯。

秦逯是听了传闻找过来的,当时彭泽附近仿佛鬼域,还活着的百姓纷纷逃离,他们没有路引又失去田地,只能沦为流民。地方官惊惶之下,瞒而不报,紧闭城门不许流民进入。

秦逯自然不信恶鬼作祟的说法,他起初以为是一种瘟疫。

等他到了渔村,跟彭大夫碰面之后,发现这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疫病。

毫无疑问,这么大范围的怪病绝对是会散播的,只是不晓病源何在。

彭大夫束手无策,秦逯却在诊脉之时,发现病患脏腑经脉有极其细微的异动,细微到了连他都差点听不清,经过无数次诊脉秦逯终于确定“异邪”是一种虫,寄生在血肉脏腑之内。

因为太像南疆所说的“蛊”,连玄葫神医秦逯也想岔了,以为有心性阴毒的邪教江湖人在水源里下蛊。

不过错有错着,虽然“罪魁祸首”没找到,但是按照治蛊的古老医术扒拉出的方子,增添改进药材之后竟然有效。

这份喜悦来得太早了。

能治标,不治本。

几次“灭蛊”失败后,秦逯的方子最终败在了病患身体太差没法下猛药上。骨断能生,脏腑被蛊破坏,又不能给换一个新的,把身体里的“蛊”除了,人还是要死。

万般无奈,秦逯只能转而救治症状较轻,以及尚未发病的人。

期间在给一个落水发高热咳喘吐血的孩童诊治时,秦逯才发现“蛊”还会急性发作,有些人就死在了这一关,在此之前始终没把两种情况当做同样的病。

秦逯决心找到病源,他找遍了一切能找的渠道,发现恶疾古来有之,大规模爆发却是第一次。

“……以前的朝代盘剥重,人口少,村里只有货郎出入,根本看不到商队,村与村之间连走动都少。很多百姓根本活不到腹胀如鼓病发而死的年纪,就因为各种缘故没了性命,尤其陈朝末年天下大乱,死去的人不知几多,盛世太平二十多年后,恶疾忽然集中爆发。”彭大夫在摇曳的烛火下缓缓开口。

“是,老师说过,仍有许多病症未曾被发现,只有当人活得久,才能慢慢显现出来。”

墨鲤听秦逯提过,令人感慨。

——盛世爆发恶疾,乱世却没有。

鬼神之说不可信,君王不贤天降灾祸的说法更不可取。

孟戚的脸色极为难看,当年他来彭泽的时候,恶疾尚未盛行,而爆发之际恰逢楚元帝垂垂老矣,滥杀功臣,朝野动荡根本没人关心“彭泽疫病横行”的奏报,南方多瘴疠,每年都有类似的奏报,照例减税赈灾就成了。朝廷不问不查,地方官也没胆子去看,一拖二拖,竟然出现了这般后果。

到了楚灵帝继位,文武百官都卷入了朝野倾轧,哪有人去问民间疾苦。

“我不该离开太京,李元泽死后,我就该回去……在朝中培养人手,他们谁都活不过我,无非是浪费几十年的时间……”

孟戚的自言自语声音细不可闻,唯有墨鲤,他猛地转头出声惊醒孟戚的沉思。

“孟兄,独力不可回天。”

即使“孟国师”隐于朝野,养无数门生,掌握他们的身家性命,在暗中掌控朝野。楚朝也不会如孟戚所愿那般兴盛,人心各异,更不能始终如一,连齐心协力划的船都要翻,更何况用手段控制他人。

至于苦心培养门生这条,古往今来跟老师政见不合老师一辞官就跳反阵营的臣子多了去了,其中不乏受座师大恩,甚至少年时就受老师教诲的人,毕竟连父子都能反目。

这还没算利益相关所致的背叛,单单是“政见不合”。

孟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还是不好,却总算没继续钻牛角尖了。

彭大夫只听到墨鲤说的那句话,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不过说来说去,应该都是恶疾的事。彭大夫多年不谈过往,也无人可说,现在扒拉开伤口,血淋淋地痛,根本无心在意其他。

倒是那位称彭大夫为伯父的武者不住地打量孟戚,这里四个人,他跟彭大夫没得说,墨鲤是秦老先生的弟子,那么这人呢?

“还未请教阁下尊名。”武者阻止了彭仙人说灵药村的事,警惕地问。

“此乃我挚友,一同出门……”

“我是阿鲤的契兄。”

墨鲤都没能把“游历”两个字说出来,被逼得卡了壳。

孟戚眼都不眨,扬州东面靠海的地方,契兄契弟多得是,有什么稀奇。

屋内一阵死寂。

“咳,恕老朽眼拙。”

有这么神来一笔的搅合,彭大夫心中的悲恸平复了许多,至少不用再吃护心丹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晚辈,再看墨鲤,无论如何他跟秦神医勉强都算是后继有人,后辈的祸福他是管不了,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地活着罢。

“这是韩大夫的幼子,名灿。韩大夫的遭遇,你们方才也听了……阿灿在衡山派学过十年武功,还是当年韩大夫救治了一位衡山派内门弟子的双亲,才得了这份机缘。”

武者这才回过神,愧然道:“可惜我不是那块料,没能学到什么东西。”

“乡野人家,没什么大抱负,也不指望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能身怀内功恶疾难侵,遇事能逃得一命,就再好不过了。”彭大夫叹息道,“我若不在了,灵药村还得托付给你。”

韩灿闻言神情复杂,隐隐有抗拒之色。

彭大夫长叹道:“阿灿,当年害了你父、以及其他大夫的村子都已面目全非,活着的村民亦非当年之人。那些不信医术而磕拜鬼神的,鬼神不能给他们续命,病情不重逃得一命的村人又因惧怕恶鬼缠身纷纷出逃。这些年你也从商队那里打听过流民是什么模样。”

如果还在楚朝,流民或许还能得到安置。

楚亡之后,三王恨不得打到头破血流,流民里的男丁直接就拉去填充兵营,老弱妇孺无人搭理,颠沛流离。

没有路引跟田地,去工坊做活的百姓,饿死累死的不计其数,只有少数人成功在他乡落了根。

就算不打仗了,流民依旧很多。

彭泽这里死绝了人的村子,不也没几年就有了别地来的流民,形成了新的村落。

恶疾又怎么了?道听途说没见过恶疾发作是什么样的百姓根本不怕,这里有田地,能打鱼,破屋子修修就能住,病死总比饿死强。

“他们是死了,可是后来的人又好到哪里去?”韩灿悻悻地说。

墨鲤与孟戚对视一眼,彭大夫虽然没细说灵药村的情形,但是以他们的心智,猜都猜得出来。

——既然民多愚昧,那就跟着他们的想法来,完善了坠入饿鬼道的说法,还扯上前世罪孽今生因果,半是威吓半治病,治不好的那些是罪跟债太重。孩童跟年轻人被救回来的就说用阳寿抵了一部分罪,只要今生不造因果,来世还能投个好胎等等。

自称彭仙人,大约借了活八百岁的彭祖之名,还沾了下彭泽湖的首字。

那边韩灿愤愤道:“不说其他,单单这灵药村的人,口上心里敬着神佛,敬着伯父,可是能捞钱的时候他们巴不得将一份药膏卖出十倍的价。伯父让家家户户做药膏,说是能驱邪洗罪的灵药,结果商队贩卖到县城价高到百姓买不起,多少人根本不下田也往身上涂。村人听说城里的价格后,最近邻村上门求药时他们也胡乱开口涨价。长此以往,真正要用药膏的渔夫农夫买不起,不用的人信以为真,恶疾岂不是又要蔓延?”

彭大夫笑道:“你不是不关心外面村的人吗?怎么还为他们担心上了?”

“伯父!”韩灿差点恼羞成怒,强辩道,“我是不喜灵药村的这些人,您要是……他们绝对做得出来拖家带口去城镇兜售药膏,甚至去别的地方装神弄鬼,他们可不懂医术,给人乱治一气,骗钱害命怎么办?”

“凡事有利有弊,至少药膏的方子是传出去了。”孟戚忽然开口道,“至于灵药村的这些人,也就骗骗彭泽附近的渔村,再远的地方可不会信他们说的这一套,就算有信的,也会盗取或者逼迫他们说出方子,骗人的活没那么容易。”

韩灿瞪着他,彭大夫一边咳嗽一边笑:“不错,老朽这些年在村里你也见过。鬼神之说虽然有效,利字当头他们就能忘记一切,可是眼皮子浅还大字不识,能做什么?只要你继续守着灵药村,那些病了的人想要活下去,自然会到这里来。老夫只是忧心你不愿继承老夫与你父亲的衣钵,继续行医。”

韩灿面露挣扎之色。

彭大夫宁可装神弄鬼也要留在这里,为了什么?

那些大夫出事之后,再也没有医者肯来这里。

彭大夫不愿众人与秦逯的心血白费,只有留在这里,他才能诊治更多的恶疾者,能不断地改进药方,传于后世。他怎么会不恨愚昧无知害死医者的村民,然而他放弃的话,后世就缺了一份治恶疾的医书方集,有志救人活命的大夫需要重头再来,或许会像他们那样遭逢不幸。

“阿灿,你只需收一个心性皆佳的徒儿,将来再把这一切交给他,就算完成老夫与你父亲的心愿了。”

“伯父……”

韩灿垂首,尽管灵药村的人在他看来无可救药,可是村中仍有懵懂孩童,亦有真心实意感激他们的老妇。

“好了,别让秦神医的徒弟看笑话,说来你们也是同辈。”彭大夫笑呵呵地说,“老夫跟阿灿所学不足,读过的医书更是有限,秦兄看中的弟子必然不凡,正好请教一番。”

“彭世伯太客气了。”墨鲤连忙站起来。

“莫谦虚,阿灿,你去后屋把老夫的手札取来。”

彭大夫殷切地看着墨鲤,“这是老夫多年搜集的病例,还有琢磨出的药方,贤侄替我转交给秦兄,来日若还有缘分,请贤侄将秦兄的手书跟对药方的想法带回交给阿灿,如果无缘,将来把它交给有志救治恶疾的医者亦可。”

墨鲤行了一礼,接过韩灿递来的手札。

纸不算好,发黄,比起文人墨客写词做赋的各种花笺差得多了。

因为经常丢行囊,所以墨鲤决定抽空将上面写的东西都默记下来。

“晚辈拼尽全力,定将它带到老师案前。”

“好,好!”

彭大夫眼眶有些湿,老都老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故人弟子。

一转头,目光又落在孟戚身上,彭大夫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出身不俗,想要提醒墨鲤留心,世家子弟都靠不住,今天一套明天换一个,翻起脸来比谁都快。

孟戚也意识到自己这回竟是变相地见了阿鲤的“长辈”。

也罢,就拿这位彭大夫练练?

孟戚精神一振,抢先开口道:“晚辈姓孟,名启行,亲长不在人世,连故友都早早逝去了。好在与阿鲤一见如故,这才一同游历天下。”

墨鲤神色复杂,他不知道孟戚怎么能毫不心虚地将“晚辈”二字说出口的。

还有亲长不在人世什么的,那压根就没存在过!

彭大夫对读书人那套半懂不懂,再说连读书人都未必想得起来楚朝国师叫什么名字,彭大夫就更不可能知道孟戚字启行了,所以信以为真,审视的目光立刻缓和了一些。

孟戚再接再厉,肃然道:“世道艰辛,到处都出乱子,有人陪着,秦老先生想必也会放心许多。”

理是这个理,可是徒弟出门一趟就多了个契兄,这——

彭大夫一言难尽,却又难以开口。

第一徒弟不是自己的,第二彭大夫自己对成家有后这事没什么兴致,第三撇开性别身份,孟启行看上去跟秦兄的徒弟又十分般配。

“哎呀,外面的药快熬好了,阿灿去看看。”彭大夫转身招呼起来。

韩灿也猛地想起来,马上就要出去端药。

“不用。”墨鲤阻止道,“家师不仅教我医术,也教了武功。”

彭大夫和韩灿的目光落到孟戚身上,

墨鲤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孟戚解释,谁让沙鼠怕苦,为了不喝药可能说出更荒唐的话。

“孟兄武功更甚于我。”

韩灿看了看墨鲤,又看孟戚,忽然小声嘀咕:“伯父,我是请教医术,还是先请教武功?”

彭大夫:“……”

想什么呢,当然是医术,武功是三天就能提升一截的吗?学武容易吗?如果容易,还配什么药膏,让渔夫农夫都学一套内家运气法门然后劳作,不比药膏更好使?

事实上如果不是内功高手,江湖人天天触水也有可能染疾,前年就有个水匪寨子里的人集体发病,完全不惧的这武功得有多高?彭大夫亲眼见过秦逯的能为,他在心里咋舌,秦兄自己不凡,连徒弟也不凡,连徒弟找的契……咳!

彭大夫忽然想起一事,试探着问:“贤侄懂武功,应知晓江湖之事?”

墨鲤不明所以,本能地说:“彭世伯是指?”

“关于风行阁,你们能找到风行阁的主事者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孟戚:敬仰

墨鲤:敬仰

韩灿:敬仰,武功跟医术都厉害

彭大夫:敬仰,秦兄人生赢家,连徒弟的契兄也……咳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修罗武神 从长津湖开始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人族镇守使 陆地键仙 我有一剑 万相之王 星汉灿烂 从木叶开始逃亡
作者天堂放逐者其他书: 末日流亡 弥天大雾 求退人间界 重生算什么
相关推荐:玄古之轮战争承包商打酱油在仙武世界植物萌娘军团超越的次元之旅水浒大昏君捡了块穿越石论妖怪的一万种吃法妄人朱瑙九转星陨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