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百年的生涯中，也算见过不少以武入道，破入先天的绝世武者，不少人也曾给我留下了很多的念想。

没想到在离开之前，还能见到一位能以肉身踏入雷音之境，以一己之力抗横天地的人物，大道后继有人，我心头也诚为可喜。

因此我再问一次，小友，你真的还要执意继续下去吗？

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就无法留手了。”

独孤求败屹立在天空之上，话语虽淡，但却有一丝不能掩去的欣喜。

“很抱歉，我的道乃一往无前之道，有进无退，只能说谢谢好意了，而且，你，确定斩杀得了我？”

在烟尘笼罩的深坑中，姜离傲然站立在碎石之上，咳出体内伤势积郁的两口废血，抬起了头，看向天空，眸光依然锐利逼人，话语中充斥着一抹不可一世的狷狂。

如今的姜离胸口横着一道细长的剑痕，全身上下都有细密的血珠缓缓的自鳞甲下渗出，鲜红的血液沾满了他每一寸的皮肤，看着要多惨就有多惨。

被之前那蕴含绝世剑意的恐怖剑气，实实在在砍在他的身上，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姜离多系同修，同时具有强绝的精神力和一具强横肉身，搞不好就真跪了。

不过，也就看着惨罢了。

那被渗出的血珠，不过是振臂抬足间身体剧烈运动时，用自身意志进行数十倍，数百倍的新陈代谢排出的废血而已。

顷刻之间将身体调转到巅峰之境，对于彻底解放人体潜能，向非人之躯蜕变的他而言，这种伤势不会比汗毛被拔更难忍受。

姜离一抖身子，脚下一跺，将碎石震成漫天粉尘，缭绕了红莲般的火焰再次冲向了独孤求败。

………

泰山之上，一个身穿青衣的枯瘦僧人，双目放出微微的光芒。

他抬首看天，天空上星河盘旋，如同巨大的漩涡在卷动。这星漩涡搅动了风，搅动了云，搅动了天地元气。

在常人难以查见的茫茫维度中，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散发着无以伦比的威势，横扫八荒六合，盖压天下。

其下，一条闪烁着金色神光的神龙，带着一身百折不挠，万死不悔的钢铁斗志，上战天、下斗地、中战苍茫命运。

远方激荡的风云和冲天的杀意引得他的气息都微微波动，那毫无保留的厮杀争斗中催生出的生命之光，让他忍不住无声嗟叹。

“自己看来还是尘心未尽啊。不过能够引动自己的争斗之心，看来那两位也是我辈中人啊。

不过若说能够与自己一争短长的，还是要看那位道友了。

剑魔在此战过后，应该就要离开了吧。”

与此同时华山、昆仑山、青城山、峨眉山、龙虎山......一座又一座名山大川中，一位又一位可以被称为‘高人’的老古董，老不死，缓缓睁开双眼，通过各自不同的手段，从冥冥之中窥视着襄阳城外的这场战斗。

天地之中，隐隐有道音响起。

“他要离开了。”

“是啊”

“终于又有人踏出那一步了。”

“几百年了，我还以为再没人能做到了呢”

“剑魔的确是一位人杰”

“我觉得他下一招过后就得离开了，他已经压不住了”

“恩，刚刚那一招，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所能用的最强的力量了”

“下一招，不知道那个小家伙能不能撑的住”

“应该可以吧，毕竟他又不像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一样，身躯早已腐朽，只能靠着种种手段续命。”

“不一定啊，一步之隔，便是仙人两重，他应该接不下。”

“如果是别的人跨出那一步，他可能还有希望，但剑魔的剑不好接啊。”

“不错，剑魔的先天杀剑，杀伐无双，他接不下。”

“是啊，剑斩肉体，心斩神魂，他的体魄再强，也接不下那灭神一剑。”

“我倒觉得，他应该死不了，毕竟他可是拥有非人之血的存在啊。”

“不，别说他只是通过某种方法化为眼下的样子，就算他是真正的神龙，我也不认为他能在差距一个境界的情况下，接下先天杀剑。”

“那就看看吧，看看他能不能接下剑魔这杀尽苍生的一剑”

“如此，也好”，随后，道音消散，就如同从来没有出来一样。

………

“唉”，独孤求败一声轻叹，不知是叹息些什么。

随后他心中的各种感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整个人变得既如同古井一样平静无波，又如苍天一般无我无情。

忽然，他手上多出了一把长剑，此剑似有无边魔性，隐隐透着几分血色，上面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杀戮气息。

刚一出现，就有无尽的杀意布满虚空

剑道，从低到高，独孤求败以他如今的境界，将他曾经走过的路分为了四个层次。

剑术，以剑为剑，练剑十载，困守藩篱。

剑法，以人为剑，挣脱束缚，信手泼墨。

剑气，以气为剑，有剑无剑，弹指杀人。

剑意，以心为剑，剑斩肉体，心斩神魂。

他如今便是以心为剑，将这些年来领悟的属于他的杀戮之剑的杀意化为此剑。

长剑之上，血光灿然，没有之前那剑气漫天，剑光纵横的气势，但姜离全部心神都被独孤求败手上这道心剑吸引过去。

心中不由地涌起一股不由自主的恐惧！

会死！心脏急速跳动着。

会死！血液一直咆哮着。

会死！细胞都在颤抖着。

会死！大脑正在警告着。

会死！灵魂本能尖叫着。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啊……’

姜离瞳孔紧缩，身上由‘生死两仪造化金钟’所覆盖的金色鳞甲越发的璀璨，骨骼肌肉绷紧，全身的气血急速运行，瞬间进入了超负荷的极限状态。

这还没完。

本不打算动用的‘言灵-梦貘’全力出手，妄图在独孤求败正式挥出这一剑之前，阻挡他一刹那。

只要能让他停滞一个刹那，姜离有把握避开这一剑的锋芒，甚至扭转胜负。

无形的领域以姜离为中心，向天地蔓延，一个虚幻的世界笼罩独孤求败，欲要将他拉进那真实而虚幻的梦境。

但独孤求败终于还是出剑了，这一刻天地为之失色。

这一剑干净利落，没有剑光纵横，盖压天下，没有剑气连绵，横扫八荒，有的只是诛神弑魔的无边杀意。

似乎在这一剑下，天地万物，有灵众生，都得随之消弭。

独孤求败自虚空而动，人剑合一，只见到血色剑光直直往姜离的位置轻轻一斩。

虚空颤鸣，万物凋零。

在这一剑之下，金色鳞甲没有任何抵抗，如同薄纸一般，被血色剑光轻易划开，难以磨灭的剑气侵入了姜离的五脏六腑。

‘言灵-梦貘’在独孤求败出剑的瞬间就被破灭，甚至那充满杀戮的剑意，顺着冥冥不可测的联系，一剑斩到了他的心中。

心湖镜天破碎，第二人格重创，本我心神寂灭。

这一剑的霸道，这一剑的凌厉，这一剑的风采，出乎了窥视中的众人的预料，更超乎姜离的预料。

在今夜之后，观战之人，谁能忘记这个人，谁能忘记这道血光之剑。

就像烟花会在最美丽的时刻消失掉一样。

独孤求败在这一剑之后，渐渐的淡化，就像有人拿着橡皮擦，在一点点的将他从这片天地中檫去。

最后，他抬起头，再次留恋的看了一眼这片生他养他的世界，就彻底破碎虚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而这一切只有那被一剑斩灭了全部生机的‘荒山’，见证着。

鳞甲自身上缓缓褪去，逐渐隐没于皮肤之下，姜离躺在乱石中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