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香江，白天还是三十几度的酷热，夜间却突然温和了下来。凉风习习中，丝毫找不到夏日的火热。

从脸书公司出来，回酒店的直线距离其实算不上远，可是因为分布在不同湾区，被海水阻隔，要绕道不少。他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开过海底隧道，在靠近酒店的商业街下了车。莫名其妙地参加个聚会，莫名其妙地和说了半天话，他需要独自走走，思考下接下来的路。

陈文浩吹着夜风，漫步在人行道。这一片属于市区的商业中心，道路两旁都是高耸入云的商业楼宇，在夜色中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景象。看着商业楼宇一扇扇玻璃窗的背后，那是他之前十多年职场历程熟悉的生活。

这座城市，他来过好几次，每次的时间或长或短，但始终找不到感觉，最大的印象就是在这小小的岛屿上，云集了如林般的摩天大厦，还有那火柴盒式的住宅楼。许多人的生活就是每天在大厦和住宅楼之间两点一线。

直到他遇上了小卡，人生才多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虽然时日不长，却在这条新路上渐行渐远。

肚子咕咕地在抗议了，在之前的宴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口水倒是消耗了不少。看看时间，算晚饭有点晚了，算宵夜又太早，不过也不用在意这个，他在路边随意找了家茶餐厅，进去后在靠窗处找了个空位。

“陈先生？”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似乎在叫他。

回头看去，隔壁的桌位果然有熟悉的人，“戴律师，这么巧”，上午刚认识的女律师独自坐着。

“陈先生也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一起吧，我也是刚到，还没点单。”或许是不在正式场合的原因，她的态度要轻松和随意许多。

“戴律师，你这算是吃晚饭，还是吃夜宵啊？”

“刚加班做完事，所以过来吃点东西。陈先生第一次来这吗？那我推荐鱼蛋粉，这家的非常好吃。”戴玉倩眼神流转，“倒是陈先生这个点吃宵夜，有点早了。”

“那行，就尝尝这的鱼蛋粉。顺便问一句，加班不会是因为我要的方案吧？”

“回答正确。”戴玉倩微笑着说，“不过不用不好意思，对我们这行来说，加班才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加班，说明离被淘汰就不远了。”

戴玉倩拿起身边的通勤包，“方案已经做好了，有没有兴趣现在听我介绍一下。”

“明天再谈吧。否则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压榨你劳动力。”陈文浩摇摇手道。

“陈先生想太多了，你肯听，才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戴玉倩接话很快。

陈文浩忍不住吐槽，工作狂果然是种很可怕的生物，他以手拍额，“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我自己想偷个懒，今天不想再碰和工作相关的事情了。”

“这个解释我接受。”戴玉倩微笑着，将通勤包放回原位，“那行，明上午我们在律所再谈。”

忽然间，两人间陷入了一阵沉默。毕竟两人今天才认识，说好不谈公事，可聊的话题就不大好找了。

“听说戴律师是京城人，诺顿罗氏在京城就有分公司，戴律师怎么会选择留在香江呢？”陈文浩随口找了个话题，问出口后就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了。

对方倒是没有在意，爽利地回答，“在学校时，我的专业偏向于英美商法，留在香江更适合发挥。不过我们亚太区的办事处之间合作都很密切，陈先生如果选择了我们罗氏，内地办事处的同事也会提供专业的法律服务。”

“戴律师真是敬业，吃饭时都不忘宣传自己的公司。”陈文浩笑着说，“再看到亨利的时候，我一定要提议他给你加薪。”

戴玉倩捂嘴轻笑，“是我不对，说好不谈公事的，今天这顿一定要让我请，算是赔罪了。”

离夜宵的钟点还有段时间，茶餐厅里人并不多，墙壁上挂着的液晶电视调在新闻财经频道，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主持正在播报最新财经新闻，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店堂内。

一则新闻刚播报结束，男主播突然用手轻扶耳朵上佩戴的耳机，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他开口说道，“现在播报一则最新的财经新闻。”

“全球最大的社交网站脸书公司正式发布公告，与中国大陆的一家公司达成合作协议，合同金额高达50亿美元。”这名男主播语速飞快，“证券市场早有传闻，脸书公司在合作协议达成的当天，就向美国证券管理交易委员会（SEC）提交了相关资料。多家媒体更是爆出了脸书CEO突然现身中国大陆的新闻。”

“这家名叫无限未来科技的大陆公司名声不显，但是旗下的产品大家不会陌生，就是目前全球大热的小卡翻译软件。脸书公司通过此次合作，获得了独家授权和定制，可以在网站内实现多语种自动翻译。市场对脸书的此次决策有何反应呢？”

电视画面一转，出现了脸书股票的分时图，主播的画外音还在继续，“十分钟之前，美国纳斯达克开盘，脸书股票一开盘就被大幅拉升，目前大涨4.7%。以脸书最新总市值3600亿美元计算，仅这波涨势就已值回合同金额。接下来，我们请美股专家郎先生进行深度分析。”

不理电视里那个专家还在喋喋不休，两人都将目光收了回来。戴玉倩拿眼神深深地看着陈文浩。

“怎么？我脸上长花了？”陈文浩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第一次和亿万富翁坐得这么近，一定要好好看看。”戴玉倩一本正经地说完，忍不住笑了出来，举起茶杯，“条件有限，就以茶代酒表示祝贺了！”

“你看，我刚赚了点钱，这段饭还是我来吧。”陈文浩开着玩笑，倒是觉得卸下“白骨精”外壳的戴玉倩，看起来活泼有趣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陈先生好像对这笔50亿美元的大单子不是很在意？”戴玉倩用手指捋了捋散落在耳朵前的头发，好奇地发问。

“或许更多的是迷茫吧。”陈文浩摆摆手，没有理会戴玉倩好奇的目光，“吃的来了，我可是快饿坏了。”

吃饭时两人没有交谈，一顿沉默的晚饭后，陈文浩将戴玉倩送上回家的出租车，告别之前想了想，说，“可以的话，一会把方案电邮发我吧，今天晚上偷懒的计划估计要泡汤了，虱子多了不痒，来得及就一起处理了。”

出租车后排，戴玉倩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却在回放着刚才陈文浩说的话。因为工作关系，她见过不少商界精英，尤其是年轻的精英人士，哪个不是意气飞扬、指点江山。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拿下了半百亿美元合同的人，用“迷茫”两字来描述自己。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