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战利品朝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很快我就庆幸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没有为那个豪华的盒子而错过了眼前这份更大的‘厚礼’。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鬼正在我车前左顾右盼。他留着一头在时下小混混中比较流行的中间分开一条道的黄发,让他那个有点翘的鼻子看上去就像一艘驶进黄河的船。他踏着一双人字拖,穿着条大裤衩以及一条拖到屁股的黑色t恤,这条t恤后面印着一辆非常耀眼的法拉利跑车。我在离他不远的一辆小货车后面停了下来,想看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他走到车门前,往玻璃缝里塞进了一张卡片,随后他透过玻璃盯着车里面好几秒。早上老叶给我拿回的那个变形金刚还放在车内,我真不该给它套上一个黑色的袋子,这小子肯定是以为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我马上从那辆小货车后面跳出来,对他大喝一声,几步跨了上去,一把抓住他那只握着石头正要往玻璃上砸的手。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里透着股凶狠劲。我的手稍稍一用力,他便疼得在那里嗷嗷大叫起来。我想打电话给同事,让他过来带他回派出所好好管教一下,但当我看到他那只被我抓住的手时,便马上改变了主意。
“今天就再给你一个机会!”我松开他,警告道,“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干这样的事,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露出挑衅的表情,那样子还以为我是怕了他才放他走的。他在我面前啐了口浓痰才大摇大摆地走开,走了几米远还回过头炫耀一样瞪了我一眼。待他走远后,我便上了车,开车尾随在他后面。
在一个偏僻的路段,一辆无牌小面包车在他身边停下将他接走了。我继续一路跟着他们。在一间路边的小卖部前他们停了下来,然后从车里走下包括刚才那个黄发小鬼在内的三个人,其中那两个家伙一高一矮,高的那个长着一张苍白的尖脸,走起路来让人感觉轻飘飘的,上半身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摆着幅度,像一截颤动的弹簧。那个矮的身长腿短,长得壮实黝黑,从背后看他就像一个猩猩在走路,他留着一头长发刚好遮到他那双像老鼠一样闪着狡黠的光芒的小眼睛,所以他每走两步都要甩一下头发。
接下来这几年他可能没机会再这样甩头发了,因为在将他送进监狱之前,我会给他剃个光头。
他叫杨大明,绰号烟头明,今年才20岁。半年前他在一间中学收保护费,将一个拒绝向他低头的学生捅成重伤后潜逃到了外地,成了通缉犯。今天他撞到我枪口上了,这都多亏他那个特殊的癖好,他喜欢用烟头在那些被他收编做小弟的小混混手腕上点几个疤,以此表明他们的身份,而他也因此得了一个烟头明的绰号。刚才在那个黄毛小鬼的手腕上我看到了几个这样的疤,它们周围还有些红肿,我断定这是刚点上不久的,这表示烟头明很有可能已经潜回来了,刚收了这个小弟,所以我放了那个黄毛小鬼来个放线钓鱼。很显然,我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显然是今年收到的最大的一份厚礼。
他们在小卖部买了几包烟,然后那个黄毛小鬼便自个儿离开了,剩下烟头明和那个白面鬼。他们两个在小卖部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人。我趁这当儿抽空给老叶打了个电话。
老叶是对的,我不能再逞英雄了,我必须接受今天早上的教训,明年还要陪儿子过生日。我一边看着儿子的照片一边向他简单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老叶还是一如既往地用他那种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不信任的语气要求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他立刻就带人过来。我放下手机一分钟不到,便看见烟头明接了一个电话,很快他听完后马上拨了另一个。通完电话他继续悠闲地抽烟,大概两根烟的功夫后,他们开始快步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烟头明在拉开车门的同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带着丝嘲弄的微笑。
我一下懵了,接着我在后视镜看到刚才那个已经离开的黄毛小鬼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车的后面的?而我竟一点都没觉察!事情越来越蹊跷,但我已没法去多想,因为烟头明的车已经一溜烟开跑了。我赶紧踩油门追上去。这一追马上让我那个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我的车骨碌骨碌地无力的往前滑行了几米,那轮毂摩擦路面的声音异常的刺耳。我最后不得已地让它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烟头明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我急急下车去找那个黄毛小鬼,但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几分钟之后老叶和两个同事赶到了,我沮丧地告诉他们我的车胎被戳,烟头明已经逃掉了的事实。老叶问了我一下那辆面包车的特征后便留下一个同事帮我换车胎,他带着另一个同事按烟头明逃的方向追过去碰碰运气。
换好车胎,我载同事回到派出所后便往家里驶去。途中又接了老婆的电话,问我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家,说提前回来是不是只是在哄她娘俩开心。我心情虽然有点沮丧,但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儿子过生日了,心情便好了起来,于是逗她说,刚才被儿子的姥姥和姥爷担搁了一下,他们很想去给自己的宝贝孙子庆祝生日,并为他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但由于他们能呆的时间不多,只能委托我拿回去了,所以今天我们的蛋糕完全是不用钱的。老婆对我这个只想逗她乐一乐的玩笑并不领情,责怪我不应该拿已经离世的老人开玩笑,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这回事。当我从她嘴里听到鬼魂两字时,我脑中不知怎么突然间闪过了一下那个镜子中的穿着红色衣服的男孩。老婆接着问我回到哪里了,我回答说离到家大概还有十多分钟,于是她便让我先去她的同事家里拿一串钥匙,她将它落在那里已经好几天了。她这个同事就住在我们隔壁的小区,几分钟后我便到她家拿回了那串钥匙。
回到家门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将车停好,然后去拿放在后排座椅上的东西。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个黄毛小鬼扔进来的那张广告卡片也落在这座椅上。我拿起来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不管是黑头人送白头人,还是白头人送黑头人,这都注定是这一辈子最难言的痛。现在,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方法,能够让你们不用再阴阳相隔。如果你真的爱他(她),真的不想失去他(她),那么拿起你的电话吧:13xxxxxxxxx。
我将这个手机号码记下来,然后给老叶发过去,希望通过对它的调查能够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尽管这样的希望很渺茫。完了我便将这张卡片揉成了一团扔出了车窗外。我想只要是稍稍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上这个当,这样的伎俩实在是太荒谬了。等哪一天我将这些骗子抓到了,我会让他们明白这辈子最难言的痛不是生死离别,而是落到我手里。
不过,现在我最关心的已经不是这些骗子躲在哪里,而是我车里的东西怎么会少了一件。我发现那辆红色的玩具小汽车不见了,我记得明明已经将它和蛋糕一起放在座椅上的。我在车里将整个车厢翻了遍依然见不到它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