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老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是不是要弄得满城风雨才肯罢休?”他在电话那头吼,将我的睡意震得一点不剩了。
“呃,你……你说什么?”
“今天整张报纸的头条都是你!”
“哦……他们要抹黑我,我也没办法。我只不过是想去抓那个人贩子,没想到被他设了局!”
“看来我还真是傻到家了!那天费了那么多口水,他妈的还在指望你能听进去哪怕是半句!”
“我不会再妥协,再做缩头乌龟了!”我不能自已地激动起来,内心就像有一股力量在熊熊燃烧着,“要是每一个人执法者都和我们一样在对付犯人时都思前顾后,被恐惧左右,那坏人就会越来越无法无天,到最后受害的依然是我们的亲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我一口气将心里的话说完便扔下手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胸膛起伏不止。我真能豁出去吗?我真能对那个血淋淋的鸡头,那把闪亮亮的刀子视而不见吗?
我翻了个身,儿子送给我的那块许愿石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如果他视为英雄的爸爸为了能按时回家而甘愿去做一个缩头乌龟,他会怎么想?
和它绑在一起的是另一个护身符,那是我妈妈当年从奇人那里讨回来的,总共两个,我戴着一个,另一个戴在了儿子的脖子上了。我从来没将它当作护身符,戴着它只是一种纪念妈妈的方式。
我看着它们,想起妈妈和儿子的点点滴滴,突然意识到它们就是我真正的护身符,就是我的盔甲,因为它们凝聚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母亲的爱,儿子的爱,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种爱更强大的力量吗?我感觉我的斗志一下子又回来了,什么困难将都不能打垮我!
我爬起床刚洗漱完,指导员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他一改往常那种命令式的语气,节奏轻缓,表达委婉。他告诉我他彻彻底底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也由始至终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他说人偶尔迷一下路不是坏事,重要的是能迷途知返。他相信我走的这一步错路只会让我心智变得更加成熟。完了他话锋一转,用一种只是不觉间间想到的语调说他当年有个战友也是这样,甚至产生了抑郁,但在看了一个心理医生之后就完全正常了,然后他还顺势报了这个医生的地址和姓名。最后他语气略沉重地给我宣布了一个已经在我预料之中的坏消息,他说局里也已经知道了今天报纸上的事,为避免影响,暂停了我所有的职务,让我好好在家等消息,等事情调查有最终结果之后再对我作最后处理。最后他千叮万嘱我这几天一定不能再惹事,要不然事情就真的不可挽回了。我对指导员没有对我大吼感到意外,内心忍不住一阵感动,连连称是,说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会死在家里。
我接到的第三个电话是我同学的。他一开口就问我打算将这个黑锅背到什么时候。我说那得看我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个死胖子。他问我你现在恐怕连警察都当不成了还怎么抓?我告诉他别以为掉了毛的猎狗就不是猎狗了。他笑了起来,说他看来是瞎担心了,因为看我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倒越挫越勇了。然后他又问,你还记得你那些千纸鹤么?哦……那些幸运鸟,怎么可能忘记?我笑了笑。
大学的时候,在一次野外综合技能大测试中,我被困在一个位于一座孤岛的峭壁崖洞里。我受伤的腿流出的血染红了口袋里的一个笔记本。在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我开始一张张地撕下笔记本的纸折起了千纸鹤。第三天,当奄奄一息的我将最后的一张纸撕下,折成最后一只红色千纸鹤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救援队发现了我。事后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是看到被风吹出洞口的千纸鹤才找到我的。这件事过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我遇到不如意的事都会折千纸鹤,它一度成为我的吉祥物。
送儿子上学的老婆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我说吃什么不都是你做主吗?她回答我今天就由我拿回主意。我问为什么。她坐到我身边,说她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完全没必要看,因为上面的东西全都是胡说八道。她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表示即使全世界的报纸都在写我的坏事,全地球的人都在议论我的人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拥护我,信任我,尽管我昨天还编了那么一个老套的理由骗了她。我将她搂进怀里,说那今天咱们就吃顿饺子,咱俩一起包。
就在我和老婆包着饺子的时候,我接了第四个电话。这个电话是那位养父打过来的,他说在换洗小霞衣物的时候在一个口袋里找到了一样东西,要给我看看。我为难地告诉他我现在已经不再是警察了,没有权利处置受害人的任何东西,我会帮他联系其他同事过去。但他一口咬住就要我过去,因为他女儿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我说那我马上就过去。完了我在心里说,别怪我,指导员,这件事比世界末日来了还要紧。
“你都不是警察了,还管人家的闲事?”老婆感觉到我又要出去了,满地瞪着我。
“在一些人心里,我永远都是一名警察。”我抱歉地对老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