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舞狠狠地咬着牙,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还知道那是你娘吗?你怎么能下得了手?!人在危急或紧张的情况下,会不由自主地使出最自然、最熟练的招式或者动作,正是这一点,戳穿了你的秘密!你平常做事习惯于用右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你拿刀切东西的时候却是用左手的!姑父,我说的对吗?”
逍遥侯几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一直觉得挺有趣,因为她练功的时候拿刀拿剑都是用右手,可唯独切菜的时候却习惯用左手,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这种事并不奇怪,比如有些人无论做什么都习惯用右手,偏偏拿筷子就习惯用左手。
得到他的肯定,墨雪舞点了点头:“姑姑的身体是被人刻意断成两截的,从切口的状态来看,此人是用左手执刀!当时你要亲手砍断姑姑的尸体,难免紧张恐惧,自然会下意识地用出最熟练的那只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啊的一声惊呼,终于相信司若烟也是凶手之一!
司若烟的尖叫已经不堪入耳:“胡说!不是我!世上左手拿刀的人多了,我没有!”
墨雪舞一声冷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错,世上左手拿刀的人是很多,但用长饮刀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吧?”
长饮刀也算得上是无价之宝,是当年司若烟的父亲给北堂千琅做贴身侍卫的时候,因为立下大功,北堂千琅给他的赏赐。其父因公殉职之后,北堂千琅就把长饮刀给了司若烟,算是做个念想。可谁知今日,司若烟竟然用这柄刀杀死了北堂千影,待她恩重如山的养母!
眼见众人更加深信不疑,司若烟又急又怒,几乎吐出血来,可是不等她开口,墨雪舞便又是一声冷笑:“又想说不是你?长饮刀是用万年寒铁打造的,含有一些奇异的成分,一旦砍中敌人,就会让伤口血迅速结冰!隔段时间之后冰就会融化,可伤口附近的血会变成黑色!”
司若烟面如死灰,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尖叫,墨雪舞也不再给她机会胡言乱语,接着说道:“昨天晚上,你用长饮刀将姑姑断成两截,身上必定溅满了鲜血。你很聪明,回去之后立刻就将衣服换掉,清洗干净了所有的血迹,但你只换了衣服,却没有看到鞋底上也沾了姑姑的血!来人,把她右脚的鞋子脱下来!”
侍卫上前强行扒掉了司若烟的鞋子,翻过来呈在了众人面前,果然在鞋尖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几点黑色的东西,自然就是北堂千影的血了!
看着司若烟嘴唇剧烈哆嗦、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样子,墨雪舞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还有一点,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这个纸包是别人放到你怀里的,可人在包东西的时候,习惯的手法不同,纸包的样子也不尽相同。这个纸包打包的手法是姑姑独创的,这样可以包的更迅速更结实。姑姑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虽然有些人也想学这种手法,却很容易因为用力不当导致纸张撕裂,所以用这种方法的人很少,但姑姑教给了你。也就是说,这个纸包是你自己包的,又怎么会是别人放到你的怀里去的?”
若是一开始就说出这一点,自然很难令人信服,可有之前所有的证据做铺垫,再加上这个,才真正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司若烟就是凶手之一!虽然她并不是直接杀死北堂千影的人,但至少绝对是帮凶,还残忍地将北堂千影的尸体分成了两段!凭这一点来说,她就是个死罪!
就在这时,鬼鹰前来禀报:“启禀皇上,厉昊业带到!”
北堂千琅咬了咬牙:“带上来!”
隔了片刻,两名鬼鹰便押着厉昊业入内。此人身形高大,五官倒也端正,大约四十来岁,看他的样貌,倒是难以跟杀了那么多人的挖心凶徒联系在一起。
看到房中的情形,他显然心中有数,却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俯首认罪,尽量装出一副冷静镇定的样子开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传召,有何吩咐?”
北堂千琅冷笑:“不必演戏了!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你为何要害死那么多人,还害死了于你有收留之恩的皇姐?!”
厉昊业本能地摇头,想要否认,北堂千琅便接着冷声说道:“不必否认,方才小舞从皇姐胸口取出了一小坨你的血肉,你的右手必定受了伤!敢不敢把右手伸出来?!”
厉昊业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把右手背在了身后,额头已经见汗:“皇上误会了,我的右手的确有伤,但、但是在练功的时候不小心……”
“大胆!”北堂千琅一声厉斥,自有一份朝龙帝国帝王的威严在,“司若烟都已经招了,你狡辩又有何用?还不快俯首认罪!”
厉昊业不由回头看了看司若烟,司若烟却只是目光发直,嘴唇哆嗦,已经绝望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厉昊业脸上就慢慢浮现出了同样的绝望和无力,终于瘫在了地上:“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我劝她收手了,她就是不听,还逼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司若烟却因为这几句话骤然醒过神来,嘴巴猛的一张就想尖叫,北堂苍云冷笑,屈指一弹,一缕指风无声无息地疾射而至,瞬间封了她的哑穴。
厉昊业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仍然自顾自地喃喃:“我不想,我也不想,都是她逼我的,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墨雪舞皱眉:“也就是说,之前那两起凶杀案也是你做的?”
厉昊业抬头看着她,面如死灰:“是我,可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小姐逼我这样做,我不敢不听。”
墨雪舞摇了摇头:“你若不想做,大不了一走了之,难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
厉昊业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把柄,是中毒。那天小姐说请我喝酒,等我喝完了,她才说我已经中了一种罕见的剧毒,只有她有解药,如果我不照她的吩咐做,就会毒发身亡,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帮她杀人的。”
终于相信这个人就是杀死爱妻的凶手,逍遥侯一时激愤,上去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畜生!就算你中了剧毒,也可以来告诉我,我自会帮你解毒!你怎能滥杀无辜,连我妻儿都不放过?!”
厉昊业顿时口喷鲜血,好一会儿之后才缓过这口气:“我也是这样说的,可小姐说,如果我敢去找你,她就说我非礼她,你自然会将我碎尸万段!至于我中的毒,没有人看见是她下的,她只要不承认,你自然会相信她!我不想死,我想活……”
万万没想到亲手养大的女儿竟然狠毒到这样的地步,逍遥侯又踉踉跄跄地跌坐了回去,满腔的悲愤绝望只化成了三个字:“造孽呀……”
墨雪舞暗中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所以你就听他的吩咐,第一次先杀了两个人?”
厉昊业勉强点了点头:“小姐事先找好人,我杀人挖心。第一次之后,我知道你不简单,劝小姐收手,可她不听,第二次又……我知道再这么下去会无法收拾,可小姐却仿佛疯了一样,说这一次杀死几个皇上最亲近的人,皇上才会一怒之下替他们报仇。”
墨雪舞闭了闭眼:“所以你们选中了姑姑和表哥?”
“不是我,是小姐。”厉昊业有气无力地说着,“皇上最亲近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墨雪舞笑了笑,笑容却冰冷愤怒:“姑姑和表哥对她却不设防,所以昨天晚上故意将表哥和姑姑灌醉,又下药,好方便你们动手?”
到了这个时候,厉昊业只能点头:“我真的劝过小姐,又说要去告诉侯爷,她就说不给我解药。可如果真的杀了夫人和少爷,事情败露了我一样活不成,就赌了一把,不愿意再杀人。小姐大概看出我比较坚决,就让我先回房。我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谁知我刚回到房间不久,她又把我带到这里,我才看到她竟然杀死了夫人,说已经是我的同谋,一旦真的出了事,我们两个都活不成,我只管把夫人的心挖出来,剩下的,我就不用管了!”
墨雪舞微叹:“她只杀人,不挖心,是怕我们看出这次挖心的人和上次不是同一个人吧?”
“是。”厉昊业应了一声,“万一伤口跟之前不同,也会是一个破绽。”
至此,真相大白,虽然另一个死者那边还没有去看,不过情形应该大致不差。xdw8
墨雪舞点头后退几步,走到北堂苍云身边:“各位大人,我清白了吗?”
北堂苍云皱了皱眉,俯身将墨雪舞打横抱起:“你累了,先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就走。”
北堂千琅早已悲愤交加地怒喝:“司若烟,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皇姐从小把你养大,养育之恩大于天,你不思报答倒也罢了,居然为了一己之私置她于死地!?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反正已经活不成了,司若烟也就无所顾忌,同样尖叫起来:“你还说我?!你口口声声说我爹娘因你而死,你会好好照顾我,给我想要的一切!可我只不过想嫁给表哥,你却百般推辞,始终不肯满足我这唯一的心愿,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只要有墨雪舞这个贱人在,我就永远不可能得偿所愿,我当然得要她死!”
什么都不用说了,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司若烟因爱生恨,并迁怒到墨雪舞身上,才借着那天竹林里墨雪舞的异状,制造了这三起残忍的挖心案,好将墨雪舞弄死。
可就算墨雪舞真的因此赔上一条性命,北堂苍云也根本不可能娶她。当然,她这种人是永远不可能明白这一点的,否则就不会做出这么愚蠢而残忍的事了。
可惜了所有的死者,尤其是北堂千影母子,竟然生生把性命断送在了最亲的人手中。十几年前把司若烟抱回去抚养,岂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觉得最对不起他们的就是北堂千琅,可是当初这一切都是北堂千影主动要求的,并不是他强行摊派的,他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责任,那么这一切到底怨谁呢?
一片静默之中,墨雪舞突然开口:“你化掉姑姑半截尸体,却没有把化尸粉销毁,是想找合适的机会把姑姑的尸体全部销毁,让我再也也查验不出任何证据。所以刚才你急匆匆地回来,是想毁掉剩下的尸体不用否认,刚才我们派了人在暗中看着,就是等你做这件事。只要你动手,他们就会现身,你更加无可抵赖,不过姑父来得太及时,你只好把化尸粉又塞进了怀里,来不及藏到别处去。苍云,放开她吧!”
司若烟狠狠地瞪着她,什么也没说,反正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过这个反应也无异于默认了。其实她也没有傻到家,知道如果全部把尸体化掉,就没有足够的理由说人是墨雪舞杀的,所以化掉一半。可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即便这样北堂千琅仍然坚持墨雪舞不是凶手,后面的发展就完全脱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
北堂苍云点头,一缕指风过去解了她的穴道,司若烟却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哪里还站得起来。
就算她的父母有恩于北堂千琅,所有的情分也都一笔勾销了。杀人要偿命,否则天理何在?
“父皇,我先带小舞回去了。”北堂苍云对着北堂千琅点了点头。
北堂千琅点了点头:“去吧。”
北堂苍云迈步而去,边走边淡淡地开口:“三天之内,让沧海王府尽复旧观。”
并没有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跟逍遥侯说的。
逍遥侯是他姑父,也是因为痛失亲人才会失了理智,但这并不表示北堂苍云就会既往不咎。还是那句话,沧海王的家,那么好砸吗?
何况,他已再三声明墨雪舞无辜,他们偏偏不信,怨得谁来?
耳边还依稀能够听到逍遥侯悲愤交加的啜泣声,墨雪舞却已经无心去理会。虽然最终证明三起凶杀案都与她无关,她心里依然异常不舒服。
尤其是司若烟,逍遥侯夫妇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们教导出来的子女应该不会错。难道是他们疏于管教,或者因为北堂千琅的关系过分溺爱才会如此吗?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能暂时回到宫中原先的居所,两人都仔仔细细地沐浴更衣,把所有的污渍和晦气都洗了去,又换了干净的衣服。
墨雪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动。不累,就是不想动。或者不是不累,是心累。
“不是你的错。”轻嗅着美人儿身上因为刚刚沐浴散发的清香,北堂苍云柔声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与你无关。”
墨雪舞轻轻摇头:“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北堂苍云皱眉:“你觉得我信吗?你敢说你不是在想,那些人,包括姑姑都是因你而死,所以你对不起他们?”
墨雪舞静了片刻,睁开眼睛看着他,有些苦闷:“我……终归难辞其咎。司若烟是因为始终无法嫁给你,执念太深才会走了邪路。如果当初……”
北堂苍云目光一凉:“怎样?”
墨雪舞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发现他眼里那一点危险的火苗,转头看着窗外顺嘴说了下去:“……如果当初……这些悲剧或许就可以避免了。”
北堂苍云想了想,突然微笑:“小舞。”
墨雪舞没有回头:“嗯?”
北堂苍云笑了笑:“你后悔,没有早一点把我给她,否则你此刻就不会如此内疚不安。”
墨雪舞愣了一下,终于回头:“你……多心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
北堂苍云笑容不变:“那你是什么意思?想好了再说,别惹我生气,不然打你屁股。”
墨雪舞噗的笑了出来,心头郁闷稍散:“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我若是会把你给别人,又或者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何必费劲巴拉地跟她们比试?又不是闲的蛋疼。”
北堂苍云表示满意,却依然不依不饶:“那你刚才说,如果当初怎样?”
墨雪舞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我坚持不跟她比,就不会在杜冰雪的阵法中被人算计,导致邪性发作,司若烟也就不会灵机一动,用剜心的法子害死了那么多人。从这一点上来说,怎么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这话倒并非全无道理,北堂苍云却依然摇头:“这话说的,就有些矫情了。比试并非你所愿,你也是心疼我被人轻慢羞辱,才一怒答应,你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你自己。何况我们都不是神仙,谁也不能预知未来,只能说……”
墨雪舞有些好奇:“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