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月未央!”
“不就是我?”夜色中,月未央的声音传来,却显得虚无缥缈,飘飘忽忽,忽而左忽而在右,完全无法通过声音判断他的方位,“是不是也很想我呀?只凭感觉就知道我来了!”
落月虽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搜索,却始终看不到月未央究竟在哪里。冷笑一声,他保持镇定:“没错,我是很想你,想的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想的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开始喜欢男人了!你很有成就感吧?”
“呵呵……”月未央的笑声又传来,听起来竟然十分愉快,“我很高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牵肠挂肚地想我呢!既然你这么想我,不如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你有你该去的地方!”
落月摇了摇头,声音更冷:“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我,但你说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你今天既然来了,我不妨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会帮你完成你所谓的大业,我劝你也不要再徒劳,你的大业根本就是不被允许的!”
“胡说!闭嘴!”月未央依然没有现身,只是声音也变得冰冷而带着怒意和杀意,“那是我们几千年来的大业,所有的族人都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并且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已经是背叛了我们的族人!如果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早就被我碎尸万段了,还敢说这样的话?!”
落月微微冷笑,丝毫不为所动:“你也说几千年来都在为此而努力,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不就是因为为天地所不容吗?既如此,我不明白你们还在徒劳地坚持什么!不如及早放弃,所有人也都可以解脱,你和你的族人还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闭嘴,我让你闭嘴!”月未央骤然怒了,竟一改方才的优雅,厉声尖叫起来,“如果不是你背弃我们,我们的大业早就应该成功了!这一次是我们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绝对不能坏在你的手里!你是我们大业的关键,立刻跟我走,否则我就把这座王府夷为平地!”
落月眼中冷芒一闪:“你敢……”
两个字刚刚出口,一支白生生的手掌突然劈到了眼前。落月吃了一惊,脚尖点地嗖的后退,堪堪躲开了这一掌,却仍能感到面门被他的掌风刮的生疼,甚至有几根发丝被他的掌风劈断,在半空中四散飞扬!
等他站定脚步,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一身雪白的衣衫,衬着俊美的容颜,不是多日未见的月未央是谁?
心下虽知不妙,落月依然面容清冷,唇角带着一丝冷笑:“你终于又出现了。”
月未央还是那个月未央,仿佛刚才的怒气根本没有出现过,依然那么优雅从容,脸上的笑容也温和而亲切:“我当然要出现的,否则怎么能带你走?不带你走,我们的大业怎么能完成?落月,相信我,你不属于这里,我要带你去的,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跟我走吧,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你是我们的人!”
落月摇了摇头:“如果你带我走只是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业,我不会答应,我不会帮你们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大不了你现在就杀了我!”
月未央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其实也没关系,等你的记忆恢复之后,你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用我说你就会跟我走。所以我还是先帮你破除封印,恢复记忆吧,来!”
“我不需要!”落月立刻倒退了两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眼中已经闪烁着一抹有些担忧的冷芒,“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恢复记忆。所以不用嗦,要么你走,要么你杀了我。”
月未央又皱了皱眉,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果然,跟未宁年轻的时候一样倔啊!不过不管他怎么倔,最后还是得以我们的大业为重!可是你……你比未宁还要让我失望!我绝对不会纵容你再继续错下去,我们的大业绝对不能毁在你的手里!落月,跟我走!”
他猛的伸手抓了过来,不但速度快如闪电,指缝间竟然还带着隐隐的轰鸣,仿佛闷雷滚动,令人心惊胆战!
落月虽心知不妙,却咬紧牙关举手格挡,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可是很明显,因为记忆和内力力同时被封,他根本不是月未央的对手,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了招架之功,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月未央显然也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将他带走,出手毫不留情,竟然不顾会不会伤到他。片刻之后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已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在了落月的胸前。落月立刻被打飞,在半空中就鲜血狂喷,他甚至可以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剧痛更是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嗵的一声,他后背已经撞在了门上,结实的木门被他撞的嘎吱嘎吱不停地巨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后背倚着门才勉强站立,落月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五脏六腑皆已受伤。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他的内力再低一点,这一掌就可以直接送他去见阎王爷了!
“很痛吗?是你逼我的。”月未央缓缓靠近,语气居然还算平静,“你若不逼我,我也舍不得伤你。何况我说过,一切都必须以我们的大业为重,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伤你就伤你吧,我们走!”
他突然上前,一把搂住了落月的腰,立刻就要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落月突然目光一冷,嘴唇迅速地动了几下,无声地念了一句古老而晦涩的咒语!下一个瞬间,就看到他的眉心突然有一团血红色的光芒猛的爆裂开来!光芒的中间,是一个火红的火焰状图案!
月未央猝不及防,顿时一声尖叫,猛的撒手后退或者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是被落月眉心的光芒打飞了,竟然登登连续退了好几步,后腰通的撞到桌沿上才被迫停了下来,脸上早已满是震惊、恼怒和恨意:“落月,你居然……噗!”
一句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已经狂喷而出,他居然像落月一样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息着!
其实正常情况下,如果他有所戒备的话,这一下应该是伤不到他的!但、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只有那种人,眉心才会出现这个图案,落月绝对不是那种人!他是属于他们的,他的出身绝对无可疑!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月未央喘息了几口,目光已经变得阴鸷而狠戾:“是北堂苍云?”
落月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趴下,却咬紧牙关强撑着,淡然冷笑:“我不会跟你走,你走吧,如果惊动了苍云,你就是死路一条。”
“你……”月未央大怒,迈步就要往前冲,却只是再度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原本红润的脸也早已苍白如纸,显然已经受了重创!
明白自己今夜是不可能带走落月了,月未央慢慢地点了点头,突然冷笑:“好,很好!这次是我大意了,北堂苍云把你看的那么重,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果然……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落月,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带走,我们的大业不容有失!”
嗖,他终于穿窗而出,眨眼消失无踪,唯有地上留下的两滩鲜血提示落月,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直到确定他已经走远,落月才真正松了口气,顺着门板软软地瘫了下去,坐在地上苦笑。
从那次他告诉北堂苍云感应到月未央可能就在附近以后,北堂苍云就秘密在他身上放了这个武器,说如果月未央真的找上门来,并且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就把它使出来,出其不意之下,一定可以让月未央中招。xdw8
果然,这一次奏效了,但是对月未央这样的高手而言,相同的招数只能用一次。下一次,他恐怕就绝对不会再上当了!下一次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他呢?
从这不多的几次接触来看,恐怕他是不会轻易放弃所谓的大业的,他会不择手段!北堂苍云真的会有那么多方法来对付他吗?
原本他一直以为离开是最好的,北堂苍云却三番五次地说,他留在这里比离开更好,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
其实落月明白北堂苍云的意思,就是说一旦脱离了北堂苍云的掌控,落到月未央手里,真的解开他被封的记忆,逼他去完成他们的大业,那后果可能就会比现在更严重。
所以现在,他只能听北堂苍云的安排,希望能够把损失降到最低。但是不管怎样,明天必须告诉北堂苍云,月未央来了,这个绝招下一次恐怕就会失效,必须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北堂苍云说了,上次他重创月未央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就算落月的功力低了些,对月未央造成的伤害不那么大,至少十天半月之内他应该没有力气找上门了吧?
天,不知不觉地亮了。
当北堂苍云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小舞呢?难道真的走了?
北堂苍云心中掠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恐慌,猛地一把拉开房门,鬼鹰已经迎了上来:“王爷,落月说她会跟着王妃,让你不要担心。”
北堂苍云狠狠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刚才的一瞬间,浑身上下竟然沁出了一层冷汗:小舞,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的!
可也奇怪,凭他的功夫和警觉性,竟然没有发现墨雪舞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过现在没工夫管这些,今天荷花盛会还要继续举行,等这件事情完了之后,必须跟墨雪舞好好谈一谈。夫妻之间绝对不能有这样的隔阂存在,否则就是如鲠在喉,这日子是不可能安安稳稳过下去的!
其实他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虽然墨雪舞已经存了离开的心思,但绝对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就算要走,也得跟北堂苍云把话说清楚,能够平心静气地分手,好聚好散。
一大早离开沧海王府,她也只是来到了雅荷别苑。她也希望荷花盛会结束之后,再来处理和北堂苍云的私事。
距离荷花盛会开始的时间还早,墨雪舞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不想让落月跟着。落月却不放心,说绝对不会打扰她,他会像鬼鹰一样藏起。墨雪舞就只好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便逛了逛,她慢慢来到了一座小凉亭里。这凉亭整体造型是一朵荷花,倒也清新雅致。可是看到凉亭的同时,她也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石凳上,正好抬起双手抚上了琴弦,一阵悠扬的琴声立刻传入了耳中。
经过昨天的盛会,墨雪舞认得这男子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蓝家如今的少家主,蓝清枫。
这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脸如满月,俊美潇洒,一身白衣的他轻抚琴弦的样子,仿佛画中人天上仙,那份优雅从容,竟然跟北堂苍云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本该掉头就走的墨雪舞竟不自觉地驻足,何况他抚出的琴声带着几分空灵飘逸,竟仿佛让她烦乱的思绪也稍稍平和了些。
然而听着听着,她却发现,不知是因为蓝清枫抚琴的天分不足,还是因为难度不小,这曲子的意境他并不能完全弹奏出来,尤其是到了后面的一句,墨雪舞更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就在她眉头一皱的瞬间,蓝清枫突然停止弹奏笑了起来:“沧海王妃果然是高人,佩服。”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墨雪舞抱拳施礼,越发的优雅、高贵、从容。
墨雪舞对他很有几分好感,微微一笑回了一礼:“我算什么高人,蓝公子过奖了。”
“自然是没有的。”蓝清枫正色摇头,“方才这一句,我总是怎么弹都不对,虽然每一个音都是对的,弹出来却总感觉差了些什么。但当我弹给别人听的时候,他们却总说很好,只有王妃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皱了皱眉,足见王妃是此道高手,在下佩服。”
墨雪舞浅笑,也不再矫情:“其实你弹的音是对的,不对的是意境。”
“意境……”蓝清枫重复了一遍,唇角始终带着温和而又绝不过分亲近的微笑,“那王妃不妨说说,这意境究竟怎么个不对法?”
墨雪舞衣袖轻挥,带出一股说不出的清雅幽静:“其实说到底,还是你的心不对,意境自然就不对了。这曲子是清心之作,方才这一句更是点睛之笔,你身在红尘,做不到心如止水,自然也就弹不出曲子想要的意境。”
蓝清枫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想心如止水,怎奈何身在红尘,牵绊甚多,实在是做不到啊!我想这世间大概没人能做到吧?”
墨雪舞浅笑,随手揪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竟将方才听到的曲子吹了出来。虽然是一片简单的树叶,却吹得空灵飘逸,仿佛不染尘埃的山间清泉,淙淙流淌着。这正是蓝清枫一直以来都想达到却始终达不到的境界,他没想到,墨雪舞达到了。
将听到的曲子吹完,墨雪舞笑了笑:“身在红尘不要紧,只要这颗心能跳出去,自然能心如止水。”
“好一个沧海王妃!”蓝清枫由衷地赞叹,“如此清雅纯净,唯这塘中荷花可比。”
墨雪舞微笑:“蓝公子也是妙人。”
“比王妃差远了!”蓝清枫摆了摆手,“王妃身在红尘,却能心如止水,固然有你本身的性情在里面,恐怕也是因为沧海王为你营造了一方不染尘埃的天地。”
墨雪舞唇角笑意一凝,眼里便掠过了一抹隐隐的痛苦,可不等她说什么,蓝清枫立刻皱眉:“我说错了什么?山野粗人不会说话,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墨雪舞摇头:“蓝公子言重了,是我自己的事,与公子无关。呃……我是否打扰公子雅兴了?”
“没有没有,我本就打算弹完这遍就不弹了的,反正刚才那一句我总也弹不好。”蓝清枫连连摇头,跟着笑得十分开心,“还要多谢王妃指点了我心中的迷津,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墨雪舞点头:“那就好。不过虽然如此,我也不方便再打扰公子了,告辞。”
蓝清枫含笑回礼,目送她远去,兀自琢磨自己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究竟哪里不妥当,竟然让墨雪舞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并没有听到丝毫脚步声,蓝清韵已经出现:“大哥。”
蓝清枫回头,跟着笑了笑:“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到你写的曲子。”蓝清韵回答,却皱了皱眉,“可那不是你弹出来的,好像也不是属于哪种乐器,怎么回事啊?”
蓝清枫又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说:“啊,没什么。是有个朋友路过,一时感兴趣,拿树叶子吹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蓝清韵了然,不由微笑:“你这朋友绝对是高手,意境比你要好太多了,他才能吹出你那曲子中应该有的空灵飘逸。”
“是吧,我也这么说。”蓝清枫更加开心,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找我没事吧?”
“有事。”蓝清韵居然叹了口气,“大哥,沧海王拒绝了我。”
蓝清枫又笑了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我已经知道了。感情的事本来也勉强不得,天底下的好男儿也多的是,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就当你跟他没那个缘分吧。”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蓝清韵叹了口气,水润的眼睛里的确有着淡淡的疑惑,“我是比不上墨雪舞,可也不算丑,各方面都还过得去吧?再说蓝家又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娶了我就等于拥有了整个蓝家,这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