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沈炼就道:“李默来浙江,不是因为被严嵩陷害,触怒了皇上而被贬谪而是皇上和他故意演了一出戏,让李默顺利来到浙江,展开追查。”
“什么?”沈炎不可置信道:“这话怎么说呢?”
“皇上相信了一帮闽党的挑唆,将股之臣害死,致使东南局势无法收拾,”沈炼道:“而罪魁祸首陈九德和另两个浙系御史却毫发未损,这是皇上为了面子不予追究了吗?我看不是。”
嘉靖皇帝是个聪明人,而且他的聪明,专门用在对付大臣的身上。他当时没有立刻下令抓这个、查那个,而是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让闵浙官绅好好狂欢了一阵,等到一年过去,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了,而此时皇帝将眼里不揉沙子的李默派过来,李默一来就抓住投献的事情,大力彻查,不仅要求官绅们退田退地,而且还要缴清田赋,那就无异于在嚣张的浙江官绅的脖子上勒了一条绳子,他们岂能容忍?
连朱纨都被他们搞死了,李默这个失了圣意的人,又算个屁啊!
他们既然不能容忍,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挠,要像对付朱纨一样,把李默也搞下去等到朝廷和地方都形成人人喊打的局面,等到这些人都忍不住跳出来,等到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抖搂出来,就是皇帝要抓要杀的时候了。
“真是让人想不到,”沈炎道:“皇上还是咱们的皇上啊,哪怕是修玄十几年,还是心中有数,独揽朝纲啊。”
他说着就又看向沈炼:“兄长,你真的还要去锦衣卫吗?”
“别说了,我意已决。”沈炼坚定道:“明日就动身。”
朱九爷那里明显是松了口气,他受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重托,务必要把沈炼带回去,总算不枉他在会稽这个小地方憋了两个多月。
不过这两个月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让他目睹了两场精彩的大案,第一个案子因为省府接手很快,他没来得及插手;而第二个案子他一开始也没有上心,最后却牵连到了手下人,这虽然的确让他感到了些微的不快,但是更多的是对这个案子抽丝剥茧展露真相的惊异,尤其是对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他怀有很大的兴趣。
就听到沈炼问道:“刚才那个少年,是谁家的儿郎?”
“没什么出身,”沈炎就道:“其父是本地县衙书吏,在咱们府上托寄了三十亩田,这不是查出来了吗,我就帮他们缴了田赋。”
“是这样啊。”沈炼似乎若有所思:“这么年轻……”
“是年轻,却还算有几分本事。”朱九爷忽然道:“前些日子发了个案子,就是他破出来了……”
朱九爷讲了一遍金珠案,沈炼倒是听得很有兴趣,同沈炎道:“看来你常常举办的那个英才宴,倒也不算虚冒,还是网罗出几个人才了。”
沈炎倒是一乐:“不过我看九爷的意思,是想要这小子去锦衣卫干刑名呢!”
朱九爷被人道破心思,倒也承认道:“是看他有几分天分,我们大都督又十分爱才,这才起了心思,这次回去,便要如实说给大都督。”
“然后你们大都督再来一次强行征辟?”沈炎含沙射影道:“那算了吧,人家年纪轻轻,可选择的道路多着呢,你非要把人弄到锦衣卫去,是要遭怨恨的。”
此时混不知被人议论的陈正在慢跑,他从沈府出来,就调整呼吸开始跑步,一路跑到了徐渭的青藤小筑里,竟也没有觉得太累。这也是陈锻炼身体的方法之一,他的这具身体的确有些羸弱,急需增强体魄。
“来,喝口水,”徐渭热心地端过来茶水,上下打量道:“好像管点用,你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精神百倍啊。”
“你也应该跟我一起运动,”陈道:“过度肥胖可不行,身体好多病呢。”
徐渭一听顿时敬谢不敏:“那还是算了,徐渭的大肚皮,要装书、装酒、装风度呢。”
陈也没有勉强他,历史上徐渭是个长寿的人,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端甫、君泽都走了,”陈就道:“就剩咱们俩个,日子怎么打发哟?”
诸大绶、吴兑、孙孙铤兄弟结伴去了杭州游庠了,徐渭早在十年前就去过了,他提起游庠的日子,还是觉得很苦闷,因为他总是与府学沉闷的气氛格格不入,混了两年没考上也就赶紧出来了。
“好打发,”徐渭就从桌上抽出来几张纸:“我闲着无聊,又写了个戏曲。”
陈接过来一看,“金珠案?”
他大致看了一遍,哭笑不得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写这个案子,真是无聊透顶。”
“怎么叫无聊透顶,”徐渭道:“端甫跟我说的时候,仿若亲见,我把你这案子写出来,是在替你颂扬呢!”
“我要是在乎名声的话,”陈就道:“早就凭《白蛇传》扬名天下了,陶虞臣走之前,瞪我的目光,你是没看,简直要把我的衣服烧着了。”
陶大临这次也一并要去杭州,自从他和陈吵架过后,那是每天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目陈,害得陈差一点陷入自我怀疑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上进,自甘下九流了。
“再说这案子牵扯到锦衣卫,最好还是别惹事端。”陈道:“你要是真的手痒,我这里还有一个话本,算是适合改变为戏曲,你要不要听?”
陈答应官娘,在她的玉楼班回来的时候,要写出新戏来,陈原本也没有太上心,不过祖田的事情一出来,他就发现自己手中的钱财还是不够,既然能多赚点,为什么不多赚点呢。
“什么话本?”徐渭顿时来了精神。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陈道:“这也是个好故事。你不是一直想写个主角是风尘女子的戏本吗?”
“我可不信哪一出好戏能比我的《玉禅师》还要精彩。”徐渭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