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个弯走了两条街,就到了一家叫悦宾楼的三层酒楼。这家酒楼生意果然不错,一进门就听店小二说雅间已经客满,只剩下一楼大厅的几张桌子了。店掌柜认得崔行达是自家少爷的同窗好友,过来告了个罪,说是大厅处有个位子宽敞僻静还不错。
崔行达见崔行初表示无所谓,就向掌柜的点头,走过去坐了那位子。崔行初待崔行达坐定,拿起一旁的菜单递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哥哥,你喜欢吃哪道菜?”
春华和实秋几乎泪流满面:“等了大半天,小姐可算问出这句话了。”
崔行达照顾她初到京城:“我都可以,拣你喜欢吃的点上就好了。”
崔行初眨眨眼睛,转而到:“我们两个也吃不多,每人挑四道自己喜欢的菜好不好?”
崔行达想想也好,应了下来。
崔行初拿着另一个账本翻动着,实则注意力都在崔行达身上,只见他略一翻动,对小二说道:“来一份清蒸鲈鱼,蟹黄扒芦笋,盐手撕鸡,四宝豆腐。”
都是偏向清淡的啊,对比昨晚葛妈妈安排的卤煮猪蹄,崔行初在心里说:“主子喜欢清淡,葛妈妈点的却都是重口味,这六年的管事妈妈当得是有多不上心?至少也是失职。要是再确定她真为了孙子儿媳的口腹之欲算计主子日常的吃食,一个奴大欺主的罪名只怕是跑不了了。”
崔行初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想自己这大哥虽是个主子,却更是个没有父母时时照看的孩子,六年前也不过七八岁,搁前世才上小学二年级,哪里敌得过身边老仆依仗资历的连哄带骗?顺意了说你是好少爷,不顺意了说一句“老奴是受老太爷、四老爷亲自吩咐的管事妈妈”,哪个孩子能撑得住?
崔行初忍不住联想,连葛妈妈这管事妈妈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己哥哥平日里提出的要求和吩咐,有多少没有变形走样,有多少是他的本心呢?
留守儿童,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到什么时候都是要比同龄人更容易受到委屈、遭遇问题的。君不见前世新闻里的黑心保姆?
到底是血脉相通,崔行初单是想着崔行达素日里连吃饭都要受到别人的算计,一下子心酸得不行。
“哥哥多吃菜”,崔行初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也跟牛妈妈学过做菜呢,回去做几道给哥哥尝尝好不好?”
崔行达心中微暖,圆胖的身体站起来给崔行初添了茶水,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好。”
兄妹俩相视一笑。
“客官,您的菜齐啦!”一个人举着上菜的托盘快步走进来,一边往桌上迅速放了菜,一边把托盘举着身侧吆喝着。
崔行达抬了抬眼皮,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上齐了也不给你赏钱。”
“哈哈!”那人把托盘从身侧拿开,露出一张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的少年脸庞:“你这个家伙真是抠门,本少爷亲自上的菜,没有个百八十两,休想动一根筷子!”
崔行达微笑,对崔行初介绍道:“妹妹,这是我在致远书院的同窗好友,孟子约。”
孟子约连忙转向崔行初:“呦,妹妹?该不会是你在书院说的那个亲妹妹吧?”
崔行初这时侯才看清了这人的正面,暗道:“小鲜肉!”
只见他穿着青色暗绣长袍,头戴一顶红翡攒珠小冠,长着桃花电眼和菱角薄唇,表情略带狡黠,偏偏眉毛生得清秀柔顺,肤白如玉,整个人显得又风流又无辜。
崔行达抬手臂虚指崔行初,语气正式:“子约,舍妹崔行初。”孟子约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崔行初旁边,嘿嘿笑着拱拱手:“妹妹好,我是你哥的好兄弟孟子约,你是刚回京城吧?”
说着又扭头拍了下崔行达的肩膀:“好你个姓崔的,带着咱妹妹来了也不知会我。”
崔行初见两人熟稔地开着玩笑,就知道是关系亲近的,连忙起身行礼:“孟家哥哥好,我随父母前日刚回的京城,今天和哥哥出来买些笔墨。”
崔行达一边拉住崔行初让她坐下,一边拉开了自己另一侧的椅子:“子约,你来坐这边。”
孟子约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坐过去,冲他嚷道:“就不爱跟你这大老爷们儿坐一起”,然后伸长脖子对桌对面的崔行初仰出一张灿烂笑脸:“初初妹妹,还别说,你哥和你还挺像,不过你可比他好看多了。”
崔行初见他和哥哥互相调戏耍宝很是有趣,轻笑着不说话。
崔行达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孟子约:“你今天怎么在店里?伯父不是只让你在家读书、不准来店里吗?”
孟子约苦着脸给自己倒茶水:“嗨,别提了,我让南海穿着我的衣服在书房替我读诗词,正好被老头子抓包,老头子亲自把我弄过来,非让我在后厨上帮忙。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可是他唯一的亲亲儿子,今天在这儿又是刷碗又是擦桌,以后我接手家里的生意还怎么服众?手下的掌柜、小二一见我,‘嘿,我还和东家一起刷过脏盘子呢’,我还有没有点儿威望了?”
崔行达一直笑着听完,对崔行初说道:“南海是子约的贴身小厮,老是帮子约背书、写功课。”
孟子约不乐意了,拿筷子连戳崔行达的胖胳膊:“诶诶,干嘛呢?这说着伤心事呢,你怎么还给妹妹解释上了?妹妹,真不是那样啊,我那是指导小厮钻研学问,提升本领,让他尽快爬上府里大管家的位置,我这个主子脸上也有光啊。”
崔行初笑得乐不可支。
崔行达无奈道:“你就贫吧,伯父对你读书寄予厚望,盼着你有朝一日榜上有名、走上仕途。过几日回到书院,你记得找我拿笔记。”
孟子约捂着头,有气无力道:“完了,完了,前看得见老头子,后看得见崔行达,念天地之悠悠,孟子约独怆然而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