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台,你有什么想说的?”曹孟德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陈宫的字,想起来是对对方的尊重,想不起来是对对方的不屑。反正说这话的可是大汉的丞相大人,不管记不记得,都不容许他人质疑。
“嘿嘿,孟德,当初是我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做蔽履,你这边还需要谋士不?”
曹孟德看着陈宫,想不到这人的厚脸皮程度简直是令他诧异,都说人要脸树要皮,那不要脸不要皮如同陈宫者,又当如何呢?
“宫台兄说笑了。”尽管曹孟德从心底里就很鄙视他,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所以尽管他知道陈宫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般的说笑着。
“我手下人才多如过江之鲫,聪明如奉孝者,精细如文若者,大局如公达者,颖慧如……”
“孟德,咱们这关系,谁比谁啊?你当真这么绝情,连一点活路都不给贤弟我吗?”陈宫打断了曹孟德那般细数的话语,照曹孟德这记性,以及他这讲道理诡辩的能力,便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不如大家都坦白一点,这样给个准话,对谁都是个好事。
而他也不用在这儿想着是不是执行下一步计划。
“宫台兄说笑了。”曹孟德微笑,“第一,咱们没有啥关系。第二,我给你活路了,难道你没有收到释放的命令的吗?或许是我手下这帮人太不尽职了,拿着工资不干实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宫台兄你放心,这是他们渎职,我一定会好好训斥训斥的。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曹孟德有些惋惜的说道。
陈宫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这就是事实,因为实力摆在那儿,但是要他真的去承认自己都比不过曹孟德手底下那一大帮人,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曹孟德还在假装糊里糊涂,但是心中清楚的陈宫却感觉疲惫了。这么多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没有遇到落难的孟德,那他是不是还会是那个平安无禺的小小县令?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英雄梦,这不能怪他,但是却正是曹孟德这把从洛阳而来的大火,为他的人生带来了片刻的辉煌,也带来了陨落。
其实他还是有有选择的,比如回到老家去务农……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陈宫似乎忘了一点,天下人都是很忙的,谁有闲工夫去笑话他?
既然不能再为明主效力,那么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一死了之,或许会落得个名垂千古。即使他看不见,那也要他的后世子孙,让天下人都记住他!
他是个贪生的人,但是他知道,人生有三重死亡。第一重,肉身上的死去。第二重,与他亲近的人死了。第三重,世间再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
如此看来,那第三重,便是永垂不朽!而他,也要永远的活在所有人心中。
“不知孟德兄可否满足我一个心愿?”陈宫微笑,他的神情中是一份对生死的了然,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放下的,所不能忘怀的,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他似乎明白了,他人生的意义。不过太晚了。
“宫台兄请说。”曹孟德善解人意的道。
“我有罪。教唆吕布与刘备离间,身为陶谦的谋士却不能尽心尽力,本为一县之长却不顾百姓生亡而负气逃脱。不杀我,难以平天下人之心。”
陈宫道。他这一辈子,看错了一个人,一个他十年前未曾想到,十年后也不会料到的曹孟德。
曹孟德听了他这番话,觉得分外可笑,如果这都不算强词夺理,那什么才叫强词夺理?他这话说的,压根就没有一点的逻辑性好不好?
不杀陈宫,成全了曹孟德的美名,顺便还给了一家老小一个幸福的未来,再说陈宫这人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曹孟德有必要下这个手吗?
杀陈宫,给自己多加了一个罪名,而借自己之手反而成就了陈宫,再加上自己总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一家老小,所以到最后,自己不仅要掏钱赡养人家家眷,还要背上一个恶名,这又是何苦呢?
两相比较,如何选择,这与陈宫给自己定的三条罪名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他提到逃出中牟县的事情,难道是想到了这地步还要做个人情买卖?
“陈先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想天下人会理解你的,会原谅你的,你也不要在这儿自暴自弃嘛!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有着不通的惊喜,你何必要这样给自己定罪呢?”曹孟德说道。
“丞相大人,我……我但求一死!”陈宫执着道。
他也说不清他的执着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一生籍籍无名吧!
“你确定?”曹孟德沉默,陈宫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才意味莫名的说道。
或许在曹孟德看来,生命比什么都重要,那是因为在他心中有远远更加重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他有不能舍弃的柔软,但是陈宫不同。他不理解陈宫,却尊重他。
如果这是他唯一的愿望的话,那便满足他又如何?
“我不死,难以应就天下啊!”
陈宫唏嘘道。
装,再装。曹孟德心中鄙弃。
“好,但愿宫台兄不要后悔。”曹孟德说完后,便去吩咐着手下满足陈宫的愿望了。
当陈宫面对屠刀的那一刻,他还是害怕了。只有在这个时候,过往的种种幸福才会在眼前一幕幕的闪现,成亲时,冠礼时,甚至于更早的孩童时……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即使死亡可以让他名垂千古,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用啊?
他现在几乎都可以感受到那呼啸而来的风,没有什么痛苦,因为刀很快,他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活着比死了好,还是死了比活着好呢?身首异处的陈宫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而已经死亡的他再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张辽因为曹孟德与自己将军吕布的一计合戏,意外的对曹孟德产生了好感,时隔多年,当他再次见到郭奉孝时,再也不像过去那般可以肆无忌惮了。
“奉孝兄。”
“文远兄。”
……
除了这么一个称呼外,两人相顾,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想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文远,恭喜!恭喜你找到一位可以真正辅佐的明主,也为丞相发现你这人才而高兴。”奉孝笑道。
他在丞相大人大军攻下徐州后,便连夜查找了关于吕布手下所有将领的资料,没有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果真找到了自己童年时的挚友,在十五岁那年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也终于在十多年后,再次重逢。
故人已非故人。
“奉孝,哈哈,当初我还觉得你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了。你放心,咱们今后一定共同携手,辅佐丞相大人。”张辽感怀。
“对了,你知道贾诩在哪儿吗?我消息闭塞,只能问你了。贾诩是个人才,我想他对丞相一定会有帮助的。”张辽自信的说道。
这番话让郭奉孝有些不知所云,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他到底明白的,张辽想为丞相招降贾诩,那个令丞相无比头疼的贾诩。
如果贾诩来了,那他作为谋士势必就要增加几分压力,但是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为了孟德兄着想。
“文远,我相信你。贾诩在张济那边,现在丞相正烦心呢!”奉孝在考虑了一霎后,还是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告诉了张辽。
他要有作为一个谋士的大度,即使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张辽会怎么劝降贾诩呢?
对方不说,自然是不想说,他又怎会去问?
“谢谢。”
客气一番之后,张辽离开这边乘着夜色去见了贾诩。
两人从前也算是共事过的,而且相处的还算不错。
“贾叔,别来无恙啊!”张辽夜探某人房间,而某人却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
“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贾诩责备道,但是看向张辽的神情,如同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贾叔,我是来劝降的。”张辽开门见山。
“哦?我倒想听听,你现在成了谁的说客了?”贾诩丝毫不以为然,甚至还没有入睡的他端起一杯冷茶来泯了一口。
“曹相。”张辽简短的回答。
然后他便看见贾诩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杯中冷茶洒落了几滴,贾诩神色如往常一般,他不动声色的等着张辽的后文。
“文远,我憎恶这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你不知道吗?”贾诩严肃道。
“贾叔,如果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呢?”张辽自信满满。
“说来听听。”贾诩不以为意。
“董卓没死!”
哐当!茶碗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