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钦问小洛，贝康岛海岸线边上的山会不会都差不多，尽是由这样那样的石头组成，却很少见到花草树木。小洛木讷地摇头说不知道，理由依然和原来一样，因为平时都待在白家堡里边了，所以哪有机会近距离看到山啊。

沿着山脚走了走，韩钦没有找到上山的路，于是他干脆祭出赤霞剑，同小洛一前一后站在赤霞剑之上，接着催动源气，腾地就到了半山腰。休息片刻，韩钦如法炮制，没过多久便至山顶。放眼看去，后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前方是无边无垠的大海，怎奈中间全是些光秃秃的石头，颇为扫人兴致。

小洛可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他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想跑过去却又不敢迈开脚步。韩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早跟你说过，你现在不是奴隶的身份了，你想干嘛，便干嘛去。”

十二岁的小洛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地迈开脚步。他冲到山顶悬崖边，朝着大海的方向肆无忌惮地放声呐喊。韩钦本来心情很低落，但听小洛那样的喊声之后，他也拔腿走到悬崖边，学着身旁小洛的样子不管不顾地高声喊叫着。

他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他也完全顾不上此时此刻的形象。他只知道这样的呐喊可以让他暂时忘却所有烦恼，而低落的情绪在这样的瞬间也变得高昂起来。

小洛自然未曾料到心中偶像会学他的样子，放声于悬崖边发泄心中的感情。他有些傻傻地看着韩钦的脸，眼神里尽是崇拜和兴奋。韩钦未曾注意到身边的小洛，他依然自顾自地莫名喊出些自己都不知所谓的声音。而小洛犹豫片刻之后，鼓起勇气将手搭在韩钦的肩膀上。

这下韩钦就注意到他了，侧过脸，韩钦笑着问：“怎么样，我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吧。”

小洛眉开眼笑：“相当不错，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待上几个月都不会觉得闷。你看前面那片大海，比我做梦梦到的海要更加湛蓝，更加漂亮。”

眼前这样的景象其实韩钦也未曾见过，他同样陶冶在美景之中。韩钦微微垂下脑袋，短暂的怅然之后，他猛地抬头喊道：“景湘瑶！”

这一声喊力量十足，声音传得好远好远，过了许久还飘荡在空气之中。接着，韩钦两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继续喊道：“鱼慕飞！”

“杨丹！”

“计无猜！”

“乐正兰馨！”

“冷焰！”

“杨颖！”

“向公达！”

“……”

韩钦在极短的时间里，接连喊出好多个名字，而在他旁边的小洛却默默地搓着手，脸上有些不适的表情。韩钦狂喊一通后，方才顾及身旁的小洛，他沉声问道：“你怎么呢？”

小洛忽地将脸抬起，不适的表情转瞬变为勉强之笑。半分钟后，小洛有些尴尬地说：“我好羡慕你有那么多值得牵挂的人，而我，在这荒山野岭之上，却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韩钦猛地怔住了，感觉全身冷飕飕，短时间内竟然陷入无语的状态。因为韩钦知道，小洛说出来的话完全就是他过往人生的真实写照。可，这样的小洛为什么还要笑了！

轻轻将小洛的手从自己肩膀上移开，韩钦认真地说：“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首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绝非你的主人，如果你敢那么想，我立刻揍你一顿。”

小洛不知韩钦意欲何为，因此这样的问题他完全无法回答，尴尬之下，就只能莫名的笑。

而韩钦却被小洛这样勉强的笑、莫名的笑、难看的笑所激怒，你说你在白家堡笑是因为害怕挨打，这样的说辞也许还能够理解。可现在白家堡都已经没了啊，同时你已经摆脱奴隶的身份，到了这不知名的荒山，身为自由人的你，为何还要这样？

韩钦深吸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小洛：“我刚才的问题你不敢回答是吧，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韩钦把你当成我的朋友，至于你把我当什么，我暂且不管。可我现在要明确地跟你说，除了笑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发泄感情的方式，我们称之为哭。小洛，你不觉得你这十二年来的遭遇，更适合用哭来表达吗？”

小洛完全傻眼，他根本没料到韩钦会说出这样的话。无奈之下，他又只能傻傻地笑。

韩钦突然推了小洛一把，口中狠狠道：“你从出生开始就被卖到白家堡做奴隶，你从记事的时候就被身边所有的人欺负，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小洛忽地睁大眼睛，开始有些手足无措。

韩钦继续道：“大家都认为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你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于是你总是小心翼翼，你总是想要证明自己，但你差不多每次都事与愿违。”

小洛呆呆地看着韩钦，他计划笑一下，可最终却没有笑出来。

韩钦趁热打铁地说：“你想要用笑来掩饰所有东西，可你忘记了，你经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你更应该好好地痛哭一场！”

小洛抿了抿嘴，将头深深地埋起来。

韩钦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你好不容易找到几株灵魂仙草，却被人生生抢走。你本来以为立了大功，却偏偏还受到责罚。你十二岁之前始终住在暗无天日的羊圈里，你的梦想只不过是睡在白家堡小小的房间，这样的你，真的很可怜很可悲。”

小洛将头埋得更深，他的肩膀开始抽搐，已经不敢抬起头来。

韩钦连珠炮似地说道：“你自认为浪费很多白家堡的粮食，你认为自己对不起白家人的恩情。你一无所长，你拼命想证明自己。最后你确实拼命了，而我觉得，你也应该解脱了。”

小洛突然蹲在地上，一颗小脑袋卑微到了膝盖里。

韩钦冲着他的耳朵大吼：“现在，我要你将你‘临死’前说的那句话重复一百遍！”

小洛张嘴低语：“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渐渐，他的音量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他全身筛糠般地颤抖，就连蹲都已经蹲不稳。韩钦走过去柔声说：“小洛，你只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但你已经承受得太多。答应我，今天就此痛哭一场，然后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