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是那个狗日的李凤铃跟我过不去。
可现在不是文革时,她手再大,也遮不住天。”
王杨咬牙切齿地说着,突然笑了,打量着马识途说:
“行啊!几年工农兵大学没白上,小流氓变成大律师了!
干脆,我聘请你做我的律师。省得我费脑筋了。马律师,怎么样?”
马识途挠头说:“杨子,按说,就咱们哥们的关系,哥哥我义不容辞!
可你得为我和我家想想,无故树敌,家里也说不过去......”
“跟你开玩笑。有了你这些报纸和文件,足矣!”王杨信心满满地笑道。
马识途认真地保证:“你先自己应付,真应付不了了,哥哥一定出头!”
这年的8月2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
文革结束后,乌兰山人有个总结和对比,那就是:
国未乱,sc先乱,国已平,sc未平。国乱而乌山不乱,国未平而乌山已平。
如上所述,文件一到乌兰山,立刻得到积极响应。
从市委王书记开始到下面各区县的各级领导,纷纷将自己为非作歹的儿女归案。
据不完全统计,许多的领导干部,都有子女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和罪行。
许多领导干部子女,都受到刑事处罚。
并且多是重刑,许多人被判十年以上的大刑,部分人被判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此为后话,说过不提。
且说大逮捕开始后,收审站、看守所、拘留所等地,立时人满为患。
王杨所在号子,一夜间便增加十人。
一时间,号子里,地上人挨人,炕上人挤人,睡觉翻身都得喊口号。
下地撒泡尿回来,不用说找不到睡觉的地方,连炕都上不去。
没办法,公安机关开始就重避轻,选择刑事案件之外的人,开始释放。
最先放的是赌博犯王老汉,然后是乱搞男女关系的疤瘌眼等流氓犯。
接着是一些小偷小摸,最后是王杨这个特殊的经济犯。
放他时,马站长拿出一纸法院裁决书,上面写到:
王杨,男,汉族,一九五九年生人。
该人因投机倒把,被公安机关会同工商、税务等部门关押。
经审查,该人所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影响恶劣。
但后果尚不严重,加之本人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公安部门办案,揭发有功。
免于刑事处罚,没收其犯罪资本及非法所得。
王杨捧着这纸载决书,迷迷糊糊走出收审站,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认罪态度良好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自己揭发了什么人。
同上次一样,迎接王杨的,是柳镇山、马识途、王小兰。
不同的是,白桦树换成穿的卡制服的韩星,而他跟白桦树一块出来。
照旧是洗澡、换衣服,消灭虱子。不同的是,韩星请客接风。
看到一身干部服满口官腔的韩星,王杨不知是高兴还是捌扭。
但不愿意扫他的兴,便酒到杯干,很快便不醉亦醉,吐得一塌糊涂。
大家把王杨送回家。各自离去后,胡杨林立马清醒了。
瞪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默默想心事。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何还曾国祥的一万块钱。
正想的出神,听到窗外有人轻轻叩窗户。
王杨更加清醒,同时听到警笛声声。
窗外传来低声呼叫:“杨子、杨子,开窗户,我是祥子!”
王杨激灵一下跃起,将窗户轻轻打开。
曾国祥噌地窜进来,轻轻关上窗户,靠在墙壁上,狂喘粗气。
王杨悄声问:“犯什么事了?公安追你?”
曾国祥连连摇头,蹲到墙角,点支烟用力狂吸,呼吸急促地低声说:
“追倒是没人追。可全国严打,比有人追击还要命!
所有交通路口,全都有老盖和当兵的以及民兵把守,我们这些人,插翅难飞!”
“抓住会咋样?”王杨担心地问。
曾国祥垂头丧气:“照这个形势看,不死也是无期!”
王杨不假思索道:“那你就躲在我这吧,公安大概找不到这来。”
“不行!”曾国祥坚决地说:“你不怕连累,我还怕被打掉脑袋呢!”
王杨点支烟抽低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曾国祥坚决地说:“必须得走!”
王杨苦笑:“你怎么走?你的钱都被没收了,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曾国祥摇头说:“我不是来拿钱的,我有钱。现在有钱也没用,任何车都坐不成。
不用说上车,到不了车站,就得被人逮住。车上更严!”
王杨恍悟道:“你是准备翻过乌兰山,走草原回东北?”
曾国祥嘿嘿笑了:“幸亏你不是老盖,要不然哥们真没活路了。”
王杨思忖一下,咬牙道:“我对乌兰山还算熟习,也去过草原。
在草原上还有可靠的朋友,你要放心的话,我送你翻乌兰山,去草原!”
“不愧是兄弟!”曾国祥重重拍王杨一下,笑道:
“这就是我来这的目的。可你白天才出来,真没法张口,让你陪我冒这么大风险!”
“兄弟之间别费话!”
王杨低声道:“事不宜迟。你赶紧休息一会,我去跟老太太打声招呼。
然后找些吃喝的东西,咱们连夜就走。”
“这可是判刑掉脑袋的事,老太太能同意吗?”曾国祥情不自禁担心地问。
“没问题!”王杨斩钉截铁地说:“你抓紧时间休息吧。”
王杨悄悄来到母亲房间,正要唤醒母亲,却听母亲低声问道:
“谁来了?祥子还是国军?要没吃饭,碗架有一锅发糕还有菜。”
“您没睡?”王杨吃惊地问:“您咋知道祥子来了?”
王母翻身坐起,低声叹息:“这些日子,天天抓人,警笛整夜不断,咋睡得着。
这时侯,祥子和国军这俩孩子,肯定没地方去,只有投奔咱们。
他要一时没地方去,就让他躲几天。碗架里,有给你准备的饭菜。
我把这个月的肉票全用了,本来等你晚上回来吃饭,你热热给他吃吧。”
“妈,吃饭顾不上了。”王杨低声却坚决地说:“国祥说,被抓住,最次也是无期。
重了就没命了!我得连夜送他走,得出去一些日子,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