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房屋主体拔地而起,开始室内抹灰。王杨被郭排长叫去,跟他当小工。
郭师傅是淮北人,从祖籍上论同王杨是老乡,因此很照顾他。
并且也十分看好他,非常想把他那身八级泥瓦匠的技术传给他。
手艺人有句话,叫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一般情况下,师傅是不愿意把手艺都毫无保留地传给徒弟的。
解放前是这样,此刻也没有彻底改变。
但郭师傅却跟王杨,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就喜欢他。
非常愿意把自己的衣钵,传给还是普工的王杨。
郭师傅的手艺真高。干同样的活,都是抹灰。
别的师傅就弄得跟个灰土驴似的,满身满面都是灰土和泥点子。
特别是抹顶棚时,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
可郭师傅没事,他抹灰穿着崭新的蓝色工作服,戴着雪白的手套,赴宴的绅士一般。
举重若轻,干起活来又快又好。
一天活干下来,身上一个泥点子没有不说,脚下的圆口黑布鞋上也不会沾上点滴泥浆。
单是这手功夫,就让人又眼气又无可奈何。多少人想学而不可得。
跟这样的师傅干活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就是师傅不教,也可以偷艺。
郭师傅的这手技术,就是他当年偷学来的。
当工人就得有技术,有技术才能高人一头受人敬重。
特别是那些在自己的行当里成为技术大拿的,更是牛b的大爷一样。
学技术也得找对了人投对门,否则,技术学不到或学不到好技术不说,也让人瞧不起。
名师高徒,师出名门,那就是不一样。
说实在话,既然命运把你丢在土建单位,那你就得投郭师傅这样的师傅。
才有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时侯。
在整个108处,想成为郭师傅弟子之人,大有人在,都求之不得。
但王杨却有避之不及的感觉,不但不想学什么技术,还整个心不在焉。
几天活干下来,高兴了,他的灰舀的快稳准恰到好处,把郭师傅伺候的咧着大嘴直乐。
情绪不好了,他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没准了,气得郭师傅直劲嘟囔。
这天,王杨同郭师傅在为一间房子抹顶棚。
郭师傅站在架子上,王杨在地上,用一个长把勺子为他供灰。
一开始干活儿,郭师傅就意味深长地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注意看着......”
对郭师傅悉心教导的话,王杨是充耳不闻。愤愤不平地想:技术再高,也是土大头。
就像人们常说的:远看是逃难的,近看似要饭的,走到跟前才知道,原来是搞土建的。
抹灰是技术活,舀灰也是个技术活。好舀灰的,得有眼色,灰勺子随着师傅的托板走。
托板到哪,灰勺子就得跟到哪。
并且还得根据需要和可能,或多或少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把灰供上。
王杨没精打采,一勺多,一勺少,轻一下,重一下,胡乱地给师傅舀着灰。
气得郭师傅,一个劲儿地敲泥板子。
等他见王小兰的影子,娉娉袅袅,从门口一闪而过,越发连灰也忘记舀了。
最近这段日子,王杨开始清静了。李芳和王小兰都暂时休整,没谁来骚扰或攻击他。
这本来是好事,可王杨又开始感到寂寞无聊了。
并且越来越寂寞无聊。在这种寂寞无聊的日子里,他的那个欲,又开始抬头。
他看到王小兰的倩影,压抑的欲望,顿时膨胀......
直到被郭师傅用泥抹子挑了一点灰,击他脸上才清醒过来,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师傅用泥抹子,敲击着托灰板,似漫不经心又好似什么都知道地问王杨:“嗨,傻小子,发啥愣呢?心凉了是吧?”
郭师傅不等王杨回答,接着说:“臭小子,别胡思乱想、眼气或不服气别人。
知道咱们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吗?咱们干泥瓦匠的,其实上辈子,都是当官做老爷的。
而那些小工,也都是做买卖的富人。咱们和他们,这辈子都是来还债的。
你注意到没有?咱们瓦工,每舀一次灰拿一回砖瓦,一弯腰一低头,就是鞠一次躬、行一回礼。干什么要这样?上辈子当官受的礼太多了,这辈子得给人家还回去。
你再看那些小工,奔来跑去的搬砖送瓦担水和泥,像不像进进出出,做生意跑买卖的?
结果最后,什么也没落下。他们这也是还债的,上辈子折腾过来倒腾过去,赚了几个黑心钱,这辈子还让你倒腾,让你倒腾来倒腾去,一场空。
还有那些讨饭的,上几辈子都是当县长的。当一辈子县太爷,讨七辈子的饭!一辈子干下的缺德事,得七辈子还。至于更大的官,更缺德的,那就要断子绝孙、不得超生了。
傻小子,你得这么想,反正是上辈子赚的,这辈子还回去。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也就不太难过了。”
王杨一震,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这话听着,新颖又有点耳熟。对于轮回理论他是不信的,但要按照郭师傅说的去想,大概真的会心平气和.......不过,这话好象在哪听过?
王杨发起呆来,一直想郭师傅的话,想到下班,也没想起这话的出处。
越想越有不寒而栗的感觉。郭师傅到点下班走了,留下王扬收拾工具。
这是规矩,干活儿前,徒工或小工必须先到场做准备工作,收工时,又必须收拾工具。
王杨心情沮丧地收拾好工具,一出门见到王小兰在门口转悠。
便笑嘻嘻地说:“考勤领导这是干什么?来验收工程,还是来考查本人?”
王小兰白了王杨一眼,略显惊奇地嘟囔:“我一个记工的,啥时侯变成领导了?今天是怎么了?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我怎么蒙了呢?”
过去的日子里,王杨高兴了,就叫王小兰为考勤领导,不高兴了就叫她记工或画8的。
这天心情特别沮丧,就想找个事干。
出门见到王小兰,便有点讨好嫌疑地搭讪,却被人嘲笑。
心里有点恼火,嘻嘻一笑道:“不好意思。本来想拍拍马屁,谁知拍错地方了。”
王杨话音没落,脸便黑了,转身就走。
王小兰一怔,恼火地叫喊:“你站住!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你还是不是男人?”
王杨站定,冷笑:“是男人怎么样不是男人又怎么样?是不是男人不是你说了算。男人有多种标准。你要哪种男人?”
王小兰俏脸一红,放缓语气和解道:“干什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嘛。好了别找茬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什么正经事?那你说吧。”王杨也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