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站住!你干什么去?”梅笑红急忙跳起身,喊叫王杨。
“我是贼。不走,等着你喊人来抓我啊?”王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梅笑红急忙快步追上王杨,一把抓住他,跺脚嗔怪道:“你这人也真是,开个玩笑都不成?还是不是男子汉大豆腐了?”
王杨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笑道:“我知道你是开玩笑,我也是有事得走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就是饿死,也不能吃嗟来之食。”
“有道理。有些钱是不能随便用。”梅笑红含笑点头,思索着说:“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个忙,我把病假条和报销单帮你开出来。”
王杨一愣,满腹狐疑地盯住梅笑红,解冻后阳光灿烂的脸看,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交易,便不无担心地问:“什么交易?我能做到吗?”
眼见王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梅笑红洋溢出俏皮的欢笑:“用不着那么紧张。不是杀人越货,也不是去太平间背死人。家里有书没?我想借几本书看。”
“当然有!”王杨一听是借书,立马轻松下来,眉飞色舞地说,“李时珍的《本草》、孙思邈的《千金方》,还有《黄帝内经》......”
而梅笑红则挥手打断王杨的话:“我不看那些。医学方面的书,我早都读腻烦了。一见就脑仁疼。我想看小说,有什么吗?”
王杨急忙回答:“小说也有。《乱世佳人》、《名利场》、《巴黎圣母院》、《简爱》、《悲惨世界》、《红与黑》、《海上劳工》、《你往何处去》、《火与剑》、《漂亮朋友》、《包法利夫人》、《静静的顿河》......”
“哎,你等等,你说的都是什么呀?这些书我听都没听说过。肯定都是资产阶级的大毒草!我不想看这些。”梅笑红又一次打断王杨。
王杨却哂笑着摇头,笑道:“不爱看西方的,国内的名著也有,还有苏联的rb的,不知你想看什么书?”
“说什么呢,不会吧?”梅笑红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看外星人一般的死盯着王杨,怀疑地问,“难到说想看什么你就有什么?你刚才说的,有些我连名都没听过。你不是吹牛、放牛的吧?”
或许是天性使然,只要一提到书,王杨就会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不无炫耀地说:“不跟你吹牛。不敢说全有,比乌兰山市的图书馆多几本名著,绝对没问题。前些年下乡,还让弟弟们叠元宝玩糟蹋了一些,不然就更全了。”
话到这儿,梅笑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开始对王杨真正刮目相看了。
如果说开始是王杨那不凡的相貌,和令人愤愤不平的遭遇,吸引了梅笑红,让她产生某种蒙胧的企盼,现在却是藏书和知识在推波助澜。
要知道,经过那场大洗礼,一般的图书馆,也只有些《水浒传》、《金光大道》、《征途》一类的书。
至于个人藏书,除去《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反杜林论》、***语录毛选,其它的等于零。
梅笑红楞楞地看了王杨一会,满腹狐疑地问:“你哪来的这么多书?”
王杨呆了一呆,有些尴尬地说:“想有就有了。”
王杨的这些书,小部分是捡的,大部分是偷的。其实也不能算是偷,只不过是该管的人不管,瞪着眼睛任凭他拿。
在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并被害死后,王杨为了生计,不得不去捡破烂卖。时间一长,废品收购站的阿姨们都认识他了,每次卖废品,她们不但不扣他的秤,还总是多给他写个三斤五斤十斤八斤,借此多付给他个三毛二毛块儿八角的。
尽管是慷国家之慨,终究是同情怜悯之心在起作用。钱她们都能多付给,还有谁会管他拿几本不值钱的破书?还有那些更加热心肠的阿姨,见王杨喜欢书,碰上好书,还特地为他留起来。
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收购站和垃圾堆,成了王杨欲取欲夺的图书超市。
“你想看什么?《三家巷》、《青春之歌》、《雾雨电》......嗨!看什么还是你自己说吧。”王杨不惜抖露家底,讨好梅大夫,来挽回那点经济损失。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看。我想、我想看......”梅笑红玉面飞霞,哼哼叽叽说不出来了。她其实本意是想帮王杨把病假和报销单开出来。借书只是借口,或是为今后的接触埋下伏笔。
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走道踢出块狗头金,碰上王杨这个“大收藏家”。
一本她听说过很久、一直末能谋面的书,可就在她心头泛起,令她跃跃欲试。
然而她听说这本书有点太那个,一时真不好启齿。因此她将目光投向别处,咬着朱唇,从牙缝里挤出一股牙痛似的声音:“那个、那个《金**》,你有吗?”
不料,王杨一震,脸色顿时暗淡无光。这本书,他曾经拥有过。
那是他下农乡的前一年,他的忘年之交萧呆子,新婚第三天,悄悄来找他,把他叫到居民点外的树林里,鬼鬼祟祟无比认真严肃地说:“杨子,有一件事,你要答应听我的,我就对你说,你要不答应,我就不说了。”
眼见萧呆子严肃的特务开会一样,紧张的汗下如雨,王杨吓一大跳,颤声道:“萧叔,你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加入特务组织、反对***,我就答应你!”
而萧呆子则颤抖着嘴唇嘟囔:“嗨,你想哪去了?我这有一本书,是千古杰作,却又是一本不能见天日的书。原来放我这没啥事。我不是结婚了嘛,你婶子她比老鼠还勤快,把我的犄角旮旯,都翻腾着打扫个遍。这本书就没处藏了。这书不能让她看见,要看见了,非把我当成大流氓,说不定还会来一个大义灭亲,到革委会告我一状......按说,我应该把它烧掉,可实在是舍不得。说不定,这是中国最后一本孤本了,烧了就断根绝版......算了,不说这些了,说了你现在也听不懂。你只要答应我,结婚之后再看这本书,我就让你替我保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