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青拿着盒子回了姚府。
他偷溜出去的事瞒了没一会儿, 很快就被下仆给发现了。
往日倒是也没什么, 现下快要成亲了,京城里姚家这场婚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姚常林自然是派人盯着他的。
一发现人没了,很快就有人禀告了姚常林。
姚常林也没让人立刻去寻,不过是派下仆在几个点守着。
姚长青一回来, 立刻就被守着的下仆发现。
下仆恭敬对着姚长青行礼:“少爷,老爷在等您。”
“嗯。”姚长青脚步顿了下,还是拿着盒子先去寻了姚常林。
此刻的姚常林正在书房中。
书房里字画挂了不少,角落里的瓷器中更是搁置了一卷又一卷名品。这些名品有的是姚常林的,有的是他友人随手写的, 不论是哪一个放到外头都会引人哄抢,不过在这屋里,普普通通不过字画而已。
桌上纸摊开着, 边上搁着的墨是当世名家程家做出的。
看得出姚常林本是想要写点什么,不过迟迟没有动笔。
姚长青等下仆禀报后,进了屋,就见自己父亲正坐在椅子中默默喝茶。
姚常林将茶杯放下:“去蔺家了。”
姚长青应声:“嗯。”
姚常林看向姚长青,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反是问起了他手上拿的东西:“这是什么?”
“梁先生送的礼,古树……长青。”姚长青下意识隐去了他的兄长,这般回话。
姚常林又不是白长了姚长青那么多岁数。
梁又锋送的礼没有送到姚家,而是忽然出现在了姚长青手中。这说明送礼的人没有打算进姚家的门。
姚旭来京城了。
不愿意见他,不愿意来姚家。
姚常林摆摆手:“知道了。自己去库房放好。成亲之前不要再乱跑, 被人见了,对蔺姑娘不好。”
姚长青点头。
见自己父亲没什么要再说了,姚长青便说了一声后告退了。
屋子里姚常林许久没言,默默磨了墨,写一张,丢一张。
……
父辈能代表子辈么?
姚旭将姚长青送回去后,拿着书看着,一页都没翻。
他觉得姚长青和姚常林是有相似的,又是截然不同的。他和姚常林也不一样,今后,更不一样。
不过姚旭真没想到,他和姚长青之间多年后再聚,相聚会如此平和。
堪称友善。
别家嫡子和庶子之间,关系还都挺一般的。
至少这种连对方子嗣要照料都考虑到的,少有。
这或许就是他来京城专程跑一趟的原因。
他想见见姚长青,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一如既往,固执跟在他身后。
姚旭垂下眼,一肚子的心事。
师华听着旁边安静,侧头看他。
现下的姚旭没有平日动不动就说出口的装腔作势一样的嘲讽,也没有特意去玩弄什么风流浪荡子的扇子。
他将那点矛盾的凶悍,收敛着。
他也将那点书生特有的自傲,收敛着。
普普通通,像是路上随意的一个公子哥。
师华看着就入了神。
姚旭回过神,察觉到视线,转头和师华双眼对上:“看我做什么?”
师华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觉得,你有些难过。”
姚旭微愣,随后笑开:“什么……”
和她在吉武关那会儿,一模一样。师华如今回想起来那会儿,还是那种感受。
没有眼泪,没有情绪,心中满是事,清清楚楚的。
就是,有些难过。
天地间似乎就剩下自己一人的那种寂寥。
“没什么,几天后就要回崇明了。”师华转回了话。
姚旭应了声。
反正也看不进书,他将书合拢,放到了一旁。
师华问他:“回去喝酒么?”
崇明教粮食富裕后,不少人家都开始酿起了酒。米酒、果酒,各式各样,不加糖就已极甜,喝多了后劲十足,第二日能睡到午后。
“嗯。”姚旭应了。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和准时回来的教徒们一道碰头,稍带休整后便离开了京城。
在离开城门时,姚旭不自觉撩开帘子,探头朝后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合上帘子,赶路。
京城到崇明赶得急一些,几日能到,走得慢一点,则是要按月来算。
崇明教没有一个教徒是不能吃苦的,轮着赶路和休息,很快就回了崇明教。
舒浅得了消息,亲自去迎了姚旭和师华。
他们两个这回带回来大批的火器,需要将一部分派发下去,先行练习。这段时间,她特意让人给开辟了一块荒芜地,专门用于练火器。
舒浅让教徒们将火器处置好后,这才寻了机会问了姚旭和师华:“这回上京可有什么趣事?”
师华想想,觉得对于姚旭而言,可能还真没什么趣事。
倒是对她而言:“二当家被催着成亲?”
舒浅噗嗤笑出声。
姚旭假笑:“皇家别院一事,我已经催过了。等别院建起来后,我想这压寨相公,也该好好考虑一下孩子的事,省得整日担心他人婚事。”
舒浅笑着点头,乐呵了好半天。
她倒是没觉得姚旭需要被催婚。
就如她过去也孤家寡人习惯了多年,半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不过现在……
“皇家别院建起来就好。”她笑弯了眉眼。
而崇明教的众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萧子鸿一旦将某件事放在心上,那必然不会一拖再拖,还做得比别人所想更加惊人。
海商引第一回出海,带来的巨额税款在早朝上被提了出来。
一趟,堪比一年整个朝廷能收上来的税。
户部尚书在说完数目后,当即提出了:“臣以为,这些银钱从运河或从官道运往京城,着实不妥。路途遥远,耗费人力物力诸多。前者耗时一月半载,后者两月有余,若每年出海多回,岂不是时时都要运钱?”
运一部分就算了,一年到头总在送钱,那岂不是明晃晃告诉有心人:这里有钱,快来抢。
回头朝廷的钱财还要另外拨下去。
萧子鸿颔首:“卿可有良计?”
这回就不是户部尚书的事情了。
老丞相出列:“臣有一计。”
萧子鸿示意老丞相开口。
“两京制。应天原本为旧朝古都,也曾是京都。臣以为,可有两个京都,南方建别院,另设六部,以北京为主,南京为辅。”
朝中有得到消息的人,心中暗叹果然。
没有得到消息的则是满是愕然。
这两个京都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又有臣子出列:“臣以为不妥。南北官员在朝中本就数量不同,暗中更有贬斥之事。若是有两个京都,岂不是南北对立愈演愈烈?”
这话却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
皇帝在北边的京城里,到底是北边这才算真正朝廷,若是另设六部,那南方的京都算是什么事呢?
有名无实?
或是稍有权势?
若是今后一分为二……
“朕一半日子在北京,一半日子在南京。诸位为君为民,岂该南北对立?”萧子鸿其实早就决定好了,不过是放到朝廷上想要过个明路,“此事还要众位爱卿看看如何安排才妥当。这两京之间的路途,也要走起来越便利越好。”
否则他真的两个月在路上,他还上个什么朝?
他略加思索:“南京六部,只设到侍郎,尚书只设京城,统管两京六部。今年科举,翰林院、礼部、贡院,都要细着来。”
这一年走两回的路,也正好让他能够清楚看到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是否步步变好。
众臣在下方互相对视着,不少都皱起了眉头。
要不是萧子鸿早与丞相以及六个尚书都说过这一事,今日朝上肯定是吵成一锅。
而即便是这样,不少臣子还是轮番上阵,纷纷说起了此行的益处和弊端。
要不是萧子鸿看着时辰差不多,喊了下朝,朝中众人估计能说上一整天。
而这一回早朝上讨论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又从京城传递了出去。
天下书生为此心中一喜。
南方要另设六部,原本翰林中有不少进士,而考了三回没中的举人也在可当官的名录上,但那也远远不够。不过怎么办,必然是从今后的考生中选取。
这可是大事情。
尤其是近日里还有传闻,官员的月钱要涨,远超先皇时期。新帝认为官员们有了足够的钱,就会大大减少去贪的可能性。
当这个消息传到崇明教,到了舒浅耳中时。
舒浅愣了愣:“两京制?”
前些天喝多了酒的姚旭揉了揉额头:“是。应天预计要改名为南京,京城则是直接叫京师。南京除了六部外,都察院一类也一并设立。”
舒浅觉得这法子短期内是可行,长远角度,却是有些不妥的。
“南京六部管辖哪些地方?”舒浅问姚旭。
姚旭思索片刻:“这个争议颇大,至今似乎都没有正式说定。新皇的意思是,统管长江以南,江南着一带。但是臣子们的意思大多是只管几个州府以及周边县。”
本来这事就算是江南牵扯起来的,若是势头太大,今后猛然割裂开南北,京师会被内外夹击,太危险了。
舒浅听了还觉得臣子们划分的地方太大了,这南京六部所能管的地方该是越小越好,比如只管南京。
她想了会儿,忽然失笑:“我在这儿想什么?”
想出来什么,也不可能朝廷上下听她的话来做。
“朝廷这事,有事也是百年后的事。哪能管那么多呢?”舒浅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记得再去看看他们火器练得如何。我们该准备出海了。”
崇明教第二回出海,日子也是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是唯一一个朝代,设置了两京制度的。不过本文设定和历史上稍有差异,主要是南京六部等掌权和管辖范围的差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