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代帝王, 史书上几近能被夸出花来的人, 此刻有点不甘心。
他难道不会练兵么?
在边塞那些年他给洪将军提出了不知道多少条好计策,练出了不知道多少兵, 还算是带出了洪川这个混小子。后来一度御驾出征,扩大版图,是个另周边诸国瑟瑟发抖的人物。
论打仗, 他绝对比红六那个家伙强。
可他主职是皇帝。
他瞟了眼红六。
红六义正言辞,态度诚恳:“教主,我刚才是为了让主子有面子瞎说的,其实我半点不会练兵。我当年在边塞都是负责送信的,这回也是负责送本子给主子。”
舒浅听着也很诚恳:“没事, 你家主子肯定手下有会练兵的。”
红六更恭敬了一点:“那些都在边塞忙着打仗,南下太远了。”
舒浅上下打量了一番红六,觉得这小子还真是机灵。
萧子鸿带上笑意点了点头, 一样觉得红六这孩子挺好,要是红二在这儿,肯定说不出这种话,指不定转头继续跟他申请涨月钱一事。
他要有钱给他们涨月钱,他至于卖身当压寨相公还跑来挖土么?
别说舒浅想搞海上贸易, 就算没舒浅,他也会搞,可他连造船的钱都没有。
就连挖个土,他是拿了八分,舒浅拿了二分。按照战场规矩, 主将拿两分,将士拿两分,余下六都是给国库的。
明面上他当然不可能直接给舒浅这两分,所以舒浅拿的两分,其实就是送回京城后,默认给主将他的那两分。等舒浅拿走后,他,一块金子都不会有。
身为帝王又不能和百姓争利。
他今后也就只能继续为钱发愁,比如税改。
倒不是说增加赋税,不过却是要想法子能让该收到的税都给收上来。百官日子过得不易,尤其地方官员自聘人需要不少钱财,若是月钱不足,就会想别的法子。
他还要提高百官月钱。
当然这些困难,他不会轻易和舒浅讲,这些该是他身为帝王需要去解决的问题。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没有谁生钱是个容易活计。
如不是他在这里,以舒浅的能力和性子,怕是不得不提早走上海上贸易,从而规避沿海朝廷的风雨。梁又锋不再护着崇明教,崇明州若是交给了别的知州,双方对峙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她是用命在换钱。
而此刻到底一切到底和过去不同,都变了。
他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在江南,和一个女子明争暗斗。
而他们明证暗斗的点不是任何的利益,而是情感。
舒浅说谈钱伤感情,可她将一半钱财分给他的时候,半点没有犹豫。
他以为自己会贪下所有的钱,也不曾想自己会将两成的钱全部留给舒浅。
舒浅这是想要他手下帮她练兵,可连带着还有隐隐责怪他年后要忙天下事的意思,顺带报复一把昨晚两条被子的冲击。
萧子鸿看着舒浅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模样,心中微动,却不认输。
宝册,她总是要拿的。他不准她随意赖掉。
“你既然要练水师,我拨五千人给你一道练了。”萧子鸿觉得江南这儿是该有所改变了,将士们不该再沉迷温柔乡,而是该好好练兵,防倭寇,也防南方诸国。
五千人一来,沿海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舒浅觉得不妥:“太多了。如今四处正是用人的地方,你是自北往南,北方诸地尚且安稳,南方不同。”像师家等想拉萧子鸿下来的数不胜数。
再说了,朝廷和崇明教混在一起算是什么样子?
舒浅摇头拒绝:“我这里练兵,是为了出海时不被倭寇欺辱。远不是要平定倭寇,更不是要出征。”
五千人对于连崇明教还能暂且应付的倭寇来说,大材小用。
萧子鸿沉思片刻,觉得有理。
朝廷水师是肯定要练的,现下就可以下令练了,还能和崇明教抢一下打两拨倭寇。但专门拨给舒浅还是早了点。
明白后,他转移了话题,心中有着别的打量,笑眯眯和舒浅说了另外的事。
转眼,要过年了。
舒浅带着四个教徒,三男一女,跟着萧子鸿一道上京去。
教中她把琐事都给安排妥了,连着过年每户人家能拿到的东西,她都给一并敲定了让乔曼发下去。
本真的打算孤身一人上京城的舒浅,抗不过泪汪汪的乔曼,最后选了一个手艺还成的女子,以及三个武艺还成的男子,这才跟着萧子鸿一道离开。
一个人连夜赶路和一群人连夜赶路是不同的。
舒浅半点不挑剔,让她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她住哪里就住哪里。
哪怕晚上要在马车上睡一觉,她都完全能接受。
萧子鸿觉得没必要如此赶,放慢了步子,晚上大多带着舒浅住沿途的客栈或是驿站。越是靠近京城,萧子鸿便越是忙,刚开始还和舒浅住一屋,后来自觉晚上睡得晚,便叫了两间屋。
等到京城时,马车低调行驶向了皇宫,舒浅从城门口排满的人,感受到了京城截然不同的氛围。
她正掀开帘子张望着,旁边萧子鸿还睡得很深,全然没被惊醒。
舒浅兴致满满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便将帘子放下了。她见萧子鸿身上盖着的薄被歪了,伸手帮他盖盖好。
这人太累了,几乎晚上都没怎么睡。
红六来回跑着好几趟,还只是将急的那些先交给萧子鸿处理了,等回到京城,还有一堆的政务在等着萧子鸿。
朝中臣子们对萧子鸿还不熟,几乎是事无巨细,都要上奏和萧子鸿说一声。
新帝上任最好笑的是一些有趣的地方官员,同一个事情能发来消息好几趟,也没什么事好讲,翻来覆去就说一个。
舒浅亲耳听到萧子鸿在看到一个本子时,憋不住说了一声:“这都第四本说他那儿今年下了一场雨,风调雨顺的。回了三遍,叫他不用说了,还来第四回,还问候我身体。”
舒浅当场笑出声,觉得萧子鸿想问候那位官员的脑子。
如今外面京城正是闹腾时,萧子鸿常年在边塞,本是很敏锐的人,此刻还睡得如此深。
她细细看着这人的脸,饶是她看多了萧子鸿,还是禁不住想再多盯着他看会儿。
萧子鸿眼眶颇深,带了一点睡眠不足的青黑,显得更深邃。
不开口的时候,他唇便是抿紧着的,好似整张脸都绷着。
随着他年长,脸上的柔和线条将会更加锋利一些。
舒浅觉得这人会从让她动心的模样,长成让她窒息的模样。帝王的位置会带给他一身不可匹敌的气势,他的容貌也会更贴合他的性子。
光是这般想,她就想碰一碰他,好叫人们都知道这人是属于自己的。
不过……
拿宝册还是太麻烦了。
舒浅想起这个便觉得头疼。
三两下再度放弃了这回领宝册,舒浅坦然换了一个姿势坐着,静等入宫。
从城门到皇宫门口用时并不算长,等红六在宫门口丨交涉过后,宫门口侍卫稍带检查,便行礼让人进去了。进了里头,也万没有马车朝着宫殿去的。
萧子鸿这会儿转醒,下了马车后盯着舒浅看了会儿,才想起了自己这是回宫了,还带着人回来的。
舒浅此刻正在打量宫墙。
意外与她记忆中宫墙该有的模样一样。
紫禁城是这儿的紫禁城,也可能是她记忆中紫禁城那样。
宫里头得到了帝王回来的消息,一群太监宫女就都凑了上来。
萧子鸿吩咐了下去:“这位是先生的贵客,其余四人是她的随从。先生若是得空,便让他来寻朕一趟。”
一群人当下应了声。
“去乾清宫。”萧子鸿这般说,“舒娘跟我一道。”
他总是要换身行头,稍带打点一下自己的。外加上,他也想给舒浅看看他挂在了乾清宫里的画。
舒浅听着话,点头应了。
与她身后四个带着拘谨,脚已腿软的随从不同,她看上去就像是在崇明教一样,很是坦然。
宫里头能在皇帝面前的太监和宫女,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们见了萧子鸿那姿态,立刻明白了面前这女子不仅是项大人的贵客,更或许是陛下自己的贵客,还可能是这后宫第一位主子。
否则怎会将人带乾清宫去?
见舒浅穿着朴素,但态度半点没普通老百姓的小家子气,他们心里头已是高看了她不少,对她自然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丁点差池。
萧子鸿和舒浅就此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乾清宫去。
而皇上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还是项大人的贵客一事,在刻意的宣扬下,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
而知道这一个消息的项文瑾,面对好些个绕弯弯来打探的官员和太监,刚开始完全懵了一下。
他哪里来的贵客?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那些个来打探的人面上带笑,心里头不觉想这位未免也太会装傻,便将宫里那位的情况又多说了一点。
等知道是个来自江南的女子后,项文瑾才猛然反应过来。
萧子鸿将江南那崇明教的教主给拐到京城来了!
不愧是他的学生。
项文瑾收拾了收拾自己桌上杂乱的物件,带着一股兴奋劲和一点好奇,忙换了衣服去见萧子鸿。他到要看看这传说中的女子到底有多不一般。
那位可是朝廷的钱袋子!
没见着萧子鸿去见人一眼,抬回来了多少金子?
项文瑾完全将金子的功劳扔在了舒浅身上。
没办法,他的学生太穷了,穷到两人出去吃饭,回回都是项文瑾自己掏钱。
这哪里是皇帝,这分明是讨债鬼。
作者有话要说: 项文瑾:人间不值得,不想和学生一起吃饭。
萧子鸿:没事,你可以来宫里吃饭,这算我请你。
项·世家子弟·文·有闲钱·瑾:呵,某些人说身为帝王要带头勤俭节约,吃得是什么水准自己心里没点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