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教练武场周圈此刻围了不少人。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 满头大汗、双眼发亮看着练武场的中心。
此刻的练武场中心, 一道倩影快速且灵巧攻向另一边几乎不怎么动弹的……男人。
这是舒浅正拿着匕首和萧子鸿切磋。
她匕首并没有出鞘,而萧子鸿是赤手空拳和她对打的。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 匕首不出鞘是怕伤着萧子鸿,然而现实太过真实,真实太过残忍。她无论怎么用自己的匕首对付萧子鸿, 萧子鸿都不曾被她的匕首碰到一回。
一回都没有。
如果说和毕山对练,舒浅是几乎在和一个蹑手蹑脚不知所措的壮汉交手,那么和萧子鸿对练,就是在和一个看透自己所有前进路线的世外高人交手。
甚至萧子鸿不经意的反应,让她觉得有股迎面而来的血腥气。
论速度, 舒浅并没有萧子鸿快,论反应,舒浅也不及萧子鸿一分。
唯一能算得上优势的, 大抵是她没有大开大合花俏的姿势,而是直来直往,每一招每一式好似下一秒就可以伤到对面的人。
舒浅身上的铃铛声对她还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导致她停下来喘两口气时,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链, 不知道第几次考虑着要不要将这玩意给拆了。
在崇明教过了些时日,其实舒浅早早就发现普通人家女子是不会在自己身上缀个铃铛的。叮叮当当的太不矜持。
不过她身为崇明教的教主,当然不会有人到她面前说着铃铛有什么不妥。
毕竟舒浅本身就不是寻常人家女子。
看了片刻,她还是扭头想,罢了罢了, 毕竟算遗物了。
萧子鸿额头上也有一层薄汗。不过这个薄汗完全是练武场上站久了,被晒得有些许热导致的,连带着脸颊都有点泛红。
舒浅的攻势亮了不少人的眼,萧子鸿的守备更是引得人高看了他几眼。
旁边的教徒们见两人停下了对练,议论纷纷后,有几位上前给两人递了水,以及擦拭用的白布。
北青正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练武场。
不少人认出北青,都和他友善招呼了起来。
当初北青在暗街受到欺辱,都是教徒们帮他处理的。此刻他面对着自己的同伴们,一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友善笑容,而当视线转移到舒浅和萧子鸿身上时,他友善的笑就变得谄媚起来。
“北青见过教主。”他朝舒浅行礼,“教主今日依旧光彩照人。”
舒浅抽了抽嘴角:“有事找我?”
北青应声:“是。”
舒浅看周边人都看着他们,当即吩咐:“你们继续练,我先去忙。”
众教徒整齐应声,很有气势。
舒浅吩咐完,率先走离练武场。
她边擦着时不时还冒出的汗水边问:“这些日子暗街那儿如何?姚旭说暗街有你,基本上不用担心什么。”
姚旭对北青是信得过的。
她要忙的事太多,也就没有插手过暗街的时。
北青慢一步退在舒浅身后,回着舒浅的话:“暗街一切照旧,只有一事发生。我这回回教中,也是为了这件事。”
“嗯?什么事情?”舒浅将人往偏僻一点的路上带,等周边没人了才问。
萧子鸿很自然跟在了舒浅身边,看向北青。
感受到视线的北青顿了顿,见舒浅并没有阻碍萧子鸿跟着,心中转过各种思量,这才开口将事情告知舒浅。
“五爷死了。”
舒浅和旁听的萧子鸿第一个反应是:五爷是谁?
三人缓走到愈加偏僻的地方,北青这才缓缓给两人说起了五爷是谁:“五爷是暗街的人,原本的名字,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很少说自己的事,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在酒醉后。”
舒浅轻微点头。
“五爷得罪过不少人,身子早就不好了。现在年纪高了,很自然要走了。仵作来看过,没看出什么外人动手的痕迹。”北青要说的重点倒不是这些,而是关于谭毅,“他的遗物,都想要给谭毅。”
谭毅在崇明教,如今还在舒浅手下跟着。
舒浅略带思考:“五爷和谭毅在暗街的时候,很熟?”
北青摇头:“说熟其实并不熟。不过五爷对谭毅确实平日里照顾一点。暗街里孩子生存不易,这孩子其实心底有一份善心,大伙儿看着都会帮一下。”
“知道了。”舒浅问了另一个问题,“遗物是什么?”
北青回话:“几本律法相关的书,还有一把宝剑。另外有一个木盒子,是机关盒,里面藏了东西,我没有打开过。”
他对着舒浅和萧子鸿看着谄媚,话是每一句都属实的,没有半点欺瞒。
“律法?”舒浅对这个是没有想到的,相当诧异,“五爷一个暗街的人,留着律法的书干什么?他识字?”
识字这个……
“他不识字。”北青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五爷最后一次和他喝酒,确实是说了他家里有这些东西。
萧子鸿看北青一身轻松的样子:“东西呢?”
北青看了眼舒浅,见舒浅也是一样疑惑“东西呢”的眼光看他,立刻堆着笑:“这不是怕直接带到教中来,又没和教主约好,万一路上被我给弄丢了就难办了。我这就回去拿。”
“嗯。”舒浅记得这个时间点,谭毅该在乔曼那儿,“我去将人找来,等下你直接到我院中找我。”
北青应下,得了话告辞后,匆匆离开这里,回了暗街。
舒浅和萧子鸿一道往回走。
萧子鸿:“北青预估了五爷的遗物的价值,这回上来是想要看谭毅在教中你这儿是什么地位。”
大部分人在两人面前,心里的绕绕弯基本上都掩藏不住。
舒浅知道萧子鸿说得是真的,也没有责怪北青的意思:“嗯。不过我有点还没想通。”
萧子鸿:“你是说五爷为什么不提早把那些东西给谭毅?这位五爷和北青还算认识,否则不可能会选择把遗物交给北青处理。”
五爷不识字,暗街又不是一个讲法的地方,留着有些书也没用。
他却没有选择提早给谭毅。
书在暗街肯定不算值钱玩意。暗街最值钱的绝对是江南少见的东西,外域、海外的东西都值钱。这种纸给那群粗人随意撕扯都没人要。
宝剑和机关盒还好理解,书,他们两个都没想明白。
舒浅听着萧子鸿的话,笑开:“你真是我肚里的虫。”
萧子鸿矜持朝着她笑笑:“谬赞。”
两人这番一说,就等着北青等下带来东西后,也能给他们带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舒浅和萧子鸿先去了乔曼那儿。
乔曼专门折腾了一个房间用于授课。
下面小桌子一张张的,坐了好些的教中孩童。每个孩子脸上都是一脸认真,耳朵竖起,不曾有一丝偷懒。
谭毅坐在偏后的位置。他对外极为敏感,感受到视线,扭头看向窗外,一眼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教主和萧公子,身上绷紧了些。
乔曼课讲到一半,抬头见外面舒浅和萧子鸿,停下授课,问外面两人:“见过教主,萧公子。”
舒浅微歉意朝着乔曼笑笑,对着谭毅开口:“谭毅,跟我来。”
谭毅被点到名字怔了下,随即小腰板挺更直,快步走出了屋子。
“你们继续。”舒浅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要被她打扰。
舒浅带着谭毅离开,其他孩子们见人走远了,纷纷交头接耳询问别人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直到乔曼轻咳一声继续上课,众人这才重又安分下来。
谭毅跟在两人后面,小脚步迈得不快。
他看了眼舒浅,又看了眼萧子鸿,在心里头想着会是什么事情。
揣着一丝不安,他却是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等走到了舒浅的小院,舒浅带着人寻了桌椅在院子中坐下。
谭毅顺从坐到了椅子上,小脸绷着,一声不吭。
舒浅寻了茶壶,先给萧子鸿和谭毅倒了水,再给自己倒了水。
等都坐着了,她才慢慢开口:“五爷死了。”
谭毅猛然睁大双眼,惊愕看向舒浅。
“他没什么亲人,是北青给他入的殓。遗物,大多也是他收拾的。”舒浅抿了口茶水,“里面有些东西,是打算给你的。”
谭毅抿紧唇,沉着小脸坐在位置上。
舒浅不说话,一时间三个人竟是没人再开口。
就这个诡异的气氛中,北青匆匆赶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裹,见到三人后眼一亮,朝着三人小跑过来。
简单行了礼,他就将东西摊开放在了桌上:“教主,东西全在这里了。还有点余钱我也一并带来了。”
谭毅盯着面前摆着的东西。
几本厚厚的书,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剑,一个木盒,以及一包钱。
舒浅伸手拿过书,翻开扉页。
一个印章盖在上头。
“谭嘉泽。”舒浅念出了人名。
她连着翻了几本,全是这个名字。
萧子鸿在旁边听了名字后眉眼微动,随后伸手取了桌上的木盒,研究起了机关。
“谭嘉泽是谁?”舒浅问北青。
北青摇头:“不知道。”
谭毅一样伸出了手,取了一本书翻看。基本上的字,他都不认识。
反而萧子鸿一边把玩着木盒,一边开口说了:“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开国初年,这句话便被写在了本朝律书的序中。谭家代代参与编纂律法,这谭嘉泽也不例外。不过五年前,天子问罪,株连三族。”
“咔擦——”
萧子鸿手中的机关盒被打开。
他将盖子开口朝外,取出了盒子中的东西,小巧精致。
“于阗玉印章,谭家每一位嫡系男子都会有一枚。”萧子鸿翻转手,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谭毅。”
作者有话要说: 谭毅:我是有身份的人!
萧子鸿:我更是!
舒浅:对不起,仔细一想教中最没背景的竟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