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崇明教的路上, 谭毅和夏煜简单说起了以前的事。
曾经过的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 过了很多年后说来,不过是寥寥几句话, 就如历史上说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时常只写谁胜利了,死了多少人, 伤了多少人。
“那时我太小,周边人都没钱,我想活就只能偷钱。偷到了萧公子身上,没成。”谭毅开场这样说。
偷窃不是一件好事。
送到衙门,那可是要杖刑的。当然, 谭毅那会儿还没到七岁,在律法上算不明事理,不会被判刑。
夏煜微微瞪大了双眼, 没有想过面前穿着得体,腰间还有玉佩系着的少年,那会儿唯有靠偷钱谋生。
“就和实在饿极了,有人会吃土。”谭毅可不想吃土,“吃土活不了, 我想活。”
出生就是世子,后来更成了太子。
夏煜对这种人间惨况,唯有在书中见过。
“后来见萧公子长得好,我就将他哄骗到了崇明教。那会儿崇明教教主缺个压寨相公。当然,是下头的人瞎折腾。那会儿崇明教在外还是魔教。”谭毅解释了一下。
夏煜觉得这故事可真是精彩。
谁都没和他说过。
他想着一个皇帝竟然做过压寨相公, 这恐怕写在野史里,能写个好几百字,指不定还能专门出两本书。
谭毅想起那段事,也觉得有点好笑,话里都带上了一点笑意:“崇明教给钱,给米。一个压寨相公不算贵。”
萧子鸿不得不轻咳一声。
他一点不想知道自己当年价值多少。
好在谭毅还真没说当年萧子鸿当初值了多少米。
如今细想那会儿,他不过是赚了点小钱,拿了一点米。对于崇明教和这位帝王而言,那是已赚了千万两白银,在往后,论亿也只是日子问题。
“本想着后来的事与我没了关系。我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崇明教再联系上。”谭毅很快就见到了熟人,和人招呼了一声,“王师傅。”
那位被称为王师傅的朝他热情招呼:“谭毅啊,忙呢?我去送货啊。家里头最近鸡蛋下多了点,回头给你们那群孩子送点去,我那儿吃不完。”
“谢王师傅。”谭毅朝他道谢。
谭毅见王师傅走远,才与夏煜继续说着:“教中的孩子都在一块儿,平日吃食除了有教中统一采买外,还会有人馈赠。比如刚才的鸡蛋。”
这些鸡蛋不多,或许一顿就吃完了,不过能够让孩子们舔着唇高兴好半天。
走了一路,谭毅说了不少关于崇明的事。
夏煜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这里也问,那里也问。
崇明教和当初上山困难,下山也不方便不同了。
道路被拓宽,马车都能轻易往来。
路口还有年纪大的老百姓端坐在那儿,摇着大扇子专门卖水的。左手放了大木桶和碗,右手放了一个木盒子,一碗一文钱。
教门口有人看守,走进后脚下踩的没有半点泥泞,都是石头或者砖铺的路。
旁边的屋子规规整整,和京城全然不一样。
京城的屋子不是这样的。
夏煜睁大了双眼,盼着能够再多看一两眼。
等到了教中没一会儿,他更是央求着谭毅,想要先去那些个孩子念书的学堂看看。他从来都是和伴读一起学,哪里见过的十来个,二十来个孩子一起学的。
再说,舒娘就和孩子们在一起。
谭毅看向萧子鸿。
萧子鸿点头:“我一道。”
谭毅点头,引着夏煜往小学堂去。
那小学堂就在乔曼以前住的地方。
乔曼成亲后,和毕山一块儿住了。后来孩子们多起来,干脆将整个地方重建了,专程弄了一个小学堂,给教中的孩子们学东西。
这会儿舒浅穿着教中自制的衣服,颇为潇洒坐在讲台上,和众人讲着几年前海商引刚颁布时的事情。
“谁都知道海商引,每个州府只有两或者三张。谁不想要呢?这一个州府有钱人岂止两三个?我有钱么?有。你们的二当家,三当家有钱么?也有。”
那时冲进门的百姓,几乎就在她的眼前。
“那日,到了点。门一开。拿着钱的下人,甚至有的掌柜亲自前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就想着能够挤到一个好位置。其实位置都一样,证明自己有五百两的人,且能寻到人,组织起来队的。这才能有一个位置,拿一个木牌。”
这是公开公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举行的竞拍。
“他们明明知道这点,还是拼劲全力挤,几乎是被挤到脸扭曲了,涨红一片。”舒浅皱起鼻子做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这样逗得下面的孩子们咯咯直笑。
“好不容易差吏们把场子镇住了,有钱人都坐下了。第一张海商引就开始喊价了。”到这个时候,其实根本不是价格争斗。
“喊了两声,这价啊,立刻就上了千两!知州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行。”
又有人因为“眉头一皱”而笑出了声音。
舒浅讲这段,自然是美化了人的。那会儿轻易就喊到了上万两,这才是让人觉得不妥当的。知州慌乱得整个脑袋都嗡了一声。
这海商引价格没了上限,还能成么?
她用手比划起来,学着官老爷的神态,揣着架子:“这知州脚一跺,高喊:‘停!’。他看了眼下方的百姓,皱起眉头:‘价高了!’”
太高了。
“这知州聪明啊,他又亲自让人将没有千两的人去了。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征集二十人以上的,去了。最后剩下七八家。他就说:‘你们上来,各自说一下想开什么价,你们能找到多少人,要去哪个地方,做什么生意。’”
“这些人一个个人上来了,个个使劲得吹嘘,什么万两白银,千两黄金,他们都能拿得出。人能寻来上百人,包括舵手、渔夫、有经验的工匠、大夫、等等。”
夏煜在门口听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个事情,太傅与他说过。
太傅授课并没有如此活灵活现,不过也细细和他说了当时海商引只有几张,是为了考虑到不能让沿海的百姓都只顾出海,不顾种田。
谁料天下有钱的百姓太多,各地的世家、乡绅多了去。
一下子全部炸了出来。
“最后上来一个年轻人。他才刚刚及冠,一上来就结巴了:‘我钱,刚凑到一千两。’众人一听,嘿,这人是运气好,来凑个数来了。”
夏煜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
那年轻人确实年轻,还有点怯场,可他却是真正考虑了良多的。这年轻人几乎是想到了方方面面,只要给他一个海商引,他就能将自己的钱,每一两都掰开来掰碎了用。
“可他接下去说的,众人一听,嘲笑不出来了。为什么?他这人主意太细了。细到他连工匠请谁,那工匠的名字都给记下了!”
舒浅细说着当时年轻人从那些角度来分析了,用一千两买下海商引后,余下要怎么请人,要请谁。
其实本来知州是不会乐意将海商引给这样的年轻人的。
怕人就是嘴上说说,手上半点本事都没有。
可他说得太细了,一对比起来,前头那些个掌柜的,能说会道的,全是假大空。
“于是这知州总共就三张海商引,最便宜的买了一千两,专门卖给了这位年轻人,并将这事上禀了朝廷。”舒浅笑眯眯问众人,“大家有什么想法?”
底下的孩子纷纷开口。
“做事要有准备,这样才能少有差错。”
“钱要用到刀尖上,才叫用钱。有钱也不能乱花。”
其中有个男孩子身子往后一靠,语出惊人:“我觉得是首先要有钱。”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他。
那男孩理所当然说着:“你连一千两都没有,早被人赶出去了。哪里还有本事上去说那些话。”
大家一想:对啊!
舒浅笑了,听了拍手:“不错,这也是一点。”
她看到了门口候着人,笑弯眉眼:“驹儿怎么想呢?”
夏煜没想到他就在门口旁听,还能被点名。
他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挺直了腰板:“海商引的颁布应该以更加合理的方式。因为谁上来都只是说而已,我说得真,说得假,无人知道。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有人以和他一样的方式,以低价收购海商引,转头高价卖给别人?”
和小孩们的想法不同,他都是从更加上方的角度,在说这个事情。
夏煜刚开始说得有些乱,后头倒是稳住了。
他认真分析了这个海商引,该以怎么样更合理的方式颁布,眼见都要说到各官要如何做了,舒浅忙喊了一声:“很好。”
夏煜双眼微亮。
舒浅很欣慰:“你学得很好。有好好做功课。”
这会儿众人也都被夏煜吸引住了,有些好奇这人是谁。
舒浅看向众人:“回去自己写点想法出来,三天后交上来。我给你们一一看了。”
众人齐刷刷应了。
“散了。”舒浅率先往门口走,笑盈盈。
那群个孩子也没散,从中有两个冒了头,一男一女看着长相相似,跟着起身走向门口。
这两孩子看了眼夏煜,随后齐整喊了一声萧子鸿:“爹。”
夏煜这才和两个孩子对上眼。
互相都是好奇的。
两个孩子年纪太小,后来便不曾去过京城,现在字也刚开始识。
舒浅正想着什么时候带他们去京城,萧子鸿便将夏煜先一步带来了崇明。
她朝着人笑笑:“回我那儿去说。”
萧子鸿应下。
谭毅见状拱手:“我先去送账本。”
舒浅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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