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灵观院内,两人四目对视,彼此的目光,犀利中透着淡然,正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意识交流。
“冥龙左使,须先生。”
“哦?呵呵,这位道友,竟知道老夫的姓氏,这世上也并无几人哪,哈哈哈。想必道友也是为此子而来?”
“然也,然也。无量天尊......”
“那么,我胜,小子归我,我败,我走。道友看如何啊?”一番话中,带了四个“我”字,足见这冥龙左使的性情非常自我。
道人笑着回道:“甚好,甚好!”
老头将淮昭放到院内井边,便腾身而起,于空中笑道:“观外清爽宽敞,道友外边来。”
掌灯道人微微一笑,便也御空而出,落在院外。
院内两边知晓,此乃决定淮昭去向的对决,此等修为的高人在场,现在谁想暗自带淮昭走,都是徒劳。一众人等竟停了打斗,一起涌到观外来,分站两边,远远观看。对一名修者来讲,不论他是修道、修佛抑或修魔,目睹这种对决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天空一轮近满圆月高悬,山风阵阵,清冷肃杀。
“远胜园林兴未阑,拿舟飞出小溪湾。
光摇一碧回环水,翠挹三清远近山。
似惜雨晴天恰好,真忘名利日长闲。
松筠不锁神仙境,携得烟霞满袖还。”
此情此景,须左使居然吟出一首诗来,吟罢一阵爽朗的长笑,貌似惬意非常。竟好似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斗法,而是一场以诗会友。
“好一句松筠不锁神仙境!须先生,贫道礼赞了。”
说罢拂尘搭臂,微微揖手。
“道友看来也是雅致之人,今番一战,若你我二人还活着,一定和道友煮茶论诗,岂不快哉。哈哈哈...卧牛山,老夫种有自东海蓬洲所寻的好茶,记得哪年明前来品,哈哈哈...”左使笑言到。
“须先生豪情快意,若有此缘,贫道必当应约。那么...请了。”
说罢,掌灯道士拂尘一抖,右手法诀轻搭,挽了一道半圆起手,只见他掌心顿时青光汇聚,直刺得在场各人两眼发黑,片刻之间,青光凝成一股半月般气弧,形态更是暴涨。“呔”的一声,便离掌而出。
“乾坤溯月!”
人群里的静然暗自惊呼道。自己也是闻听先师讲过,相传道家仙真上修才得习炼的“混元诀”中蕴有“乾坤九式”的惊世功法,乾坤溯月便乃是第一式,为修习者经年累月汲取月华精粹为已所用的至上神技。掌灯道人出招起势、青光月弧皆与先师描述一致,今日亲眼所见,才相信此等传说在凡世间竟当真存在。
这边须左使也是两臂环抱,早已暗自运势而发。见青弧袭来,一个转身,右拳当空击出一式,瞬间将真气化为一道凹形气墙,将对方的功法生生罩住,凹形波墙渐渐将青弧围拢,两团真气外紫内青,仿似金镶玉一般熠熠生辉。但就在毫秒间,情势突变,靠近冥龙左使的一端竟渐渐吃力不住,青弧似要突破墙围。须老头眉头一蹙,大感意外,心绪抉择中不得不化拳为掌,将两股真气引向身体左侧飞出,霎时间被击中的一座小丘顿时炸裂为碎石,四溅开来。
在场的人都明了,这一波,须左使可用狼狈形容,魔教人众皆惊惧不已,而道家一边已有人赞叹起来。
这圣使何等沉炼之人,自不会为现场这些俗辈作势烦扰,但内化中也不禁心绪恼荡。一个甲子来自己兼修道、魔两法,被神教尊为左使,在道魔间苦修百年而觅得不可思议之平衡,自认将两界修为所成炼和得圆满无暇。除了教主冥龙深不可测,自己远不相及外,几乎未遇到过什么劲敌。此次差他前来,竟为一个孩童,又听对手乃是淳远、静然,本极为不屑,却不想在这三清山竟遇到了突破自己气围的存在。
论内力修为,道士绝不在己之下,若不借助他力,自己断难占得先机。心绪略定,须左使便决定要拿出毕生修为,扭转颓势。
只见他怀中祭出一泛着浅白气晕的古铜色圆球,伴着口中法诀凌空而出。随着圆球急速上升,其气晕愈发浑厚,至极处骤然破出细密如麻的光芒。
“千妖!”那紫衣护法惊叹道。想他虽身为神教护法,也仅仅在同教中听说过圣左使这非凡手段,今日竟得见了。
果然那缜密的光芒间妖气大盛,虚空中各种妖邪妖兽遁形而出,也不知这左使要耗费多少年月,寻遍多少秘境,才封印了如此众多的强大妖物。
那千百妖孽似得了号令一般,使出各自手段,向道士扑将过来。却见掌灯道人面如止水,并无丝毫惊骇,便将那破旧道袍脱下,展于胸前,拂尘一撇,道袍随即飘出,法诀起处,隐约间竟然幻化为一道太极,裹满了无限真元,迎那一众妖邪而去。这急速旋转的神通乍一接触妖众,便有各种金黄色的卦形飞出,将一个个妖孽击得凄厉惨叫,化为无形。众人惊诧之间,那须左使已将碗口割破,一股血气从手中祭出,汇成一团红雾将青铜光球包裹,“隆...”的一声巨响,青铜魔球骤然暴涨,竟在空中喷出一道血咒,一头浑身带血的狮首龙身巨魔化形而出,足足高出寻常人两丈有余,挥舞着一柄黑铁大斧,居然一斧将那太极法型砍为碎片。道士即刻捏了一道诀,那些碎片顷刻间化为点点青光收到掌中。
“无量天尊!”
随着一声宏钟般的道号,掌灯腾挪而起,拂尘离身而出化为一柄泛着殊蓝道气的长剑,在空中叱咤抖动不已,仿似在听候上神号令召唤,就要一击而出,降妖除魔。
圣左使见此,也是大喝一声,再次祭出两团更浓的血雾,裹于巨兽全身,那孽畜顿时发出震天般嚎叫,两肩在黑气腾腾中呲裂出更多手臂,持待着各种魔家法刃,合了主手的魔斧一起向掌灯道人砍来。
在场的人都知道,胜负即将分晓。
道人在月色照映的夜空中白发飘动,将那道诀向天一指,刹那间双眼微微闭合而又倏然睁开,仙身疾速灵动,化为一道闪耀夜宙的青光,融合到长剑里去了,光芒中一句庄严宏盛的道号传来。
“大...道...自...然”
“嘭”一股巨大的气浪将无数人掀倒,紧接着那奇异宝剑幻化为无数焰芒,瞬间将魔兽通体穿透。
“嗷”的一声哀鸣,这畜孽爆裂炸开,化为阵阵黑气,向四野化去,顷刻间便飘散于无形。须左使狠狠地倒退了几步,口中喷出大口污血,半跪于地。
青光之中,掌灯翩然而出,拂尘已然在手,只见他道礼揖手道:“先生,承让了。”语气中和,内息平稳,竟丝毫看不出刚刚才经过一番惊天骇世的斗法。
“老夫,谢过仙长不杀之恩。老夫,拜服。”左使回礼。
“教内人等,速速离去。无老夫之命,不得动作。”
须左使再面向掌灯道:“今日才知自家修为浅陋,让仙道见笑,老夫不敢请问仙长尊号?”
那掌灯微微一笑道:“真忘名利日长闲。须先生,你方才诗中此句蕴意深厚,想先生也如贫道,将那名利视为虚妄。魔道不肖,大道无疆。先生当以苍生为念,莫要辜负了修行的初衷才是,无量天尊。”
须左使却面色冷峻地将目光转视夜空道:“魔非魔、道非道,魔亦有道、道亦有魔,我思大道,或亦道亦魔,或非道非魔,在世往生,何人不是正恶兼具,何人又不是魔从道生呢。”
“既然仙长不肯告知大号,老夫就此别过。如有来日,卧牛山,相待好茶。”说罢踏空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唉......”
掌灯道人抚须长叹一声。
这边魔教人等跟着尽数飞身离去,只见得静然、淳远带着淮昭及玉灵观众人簇拥而来。
“多谢仙长相助,救玉灵一脉于大难。”
静然已是跪拜于地,行了道家大礼,众道姑也是跟随拜谢。
掌灯连忙搀起,对静然、淳远道:“师太不必多礼,你我,还有淳远大师,皆背负宿命。而所有干系,都缘于这个孩儿。”说罢将目光投向了淮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