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觥筹交错,相谈言欢。
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鸿门宴,朱俊心知肚明。
他和章鸣基畅谈风月。
他和姚名笑谈美国的风土人情。
唯独收购上沪男篮的话题,免谈。
老姚说:“小杨,朱总的眼光,胆量,魄力,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可得多向朱总学习请教。”
杨磊双手捧着酒杯,看着朱俊:“我仰慕朱总很久了,朱总确实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朱俊见一个毛头孩子装大人说话,姚之队对他非常重视,自己也产生了好奇心。
他按着杨磊的酒杯,微笑道:“这杯酒我可以喝,但你必须得说出原因,具体仰慕我的哪里,说出来我就喝,说不出来,我就当你是在说场面话。”
杨磊也不怵:“第一点,您是华夏虚拟社区的第一人。”
朱俊道:“这是虚名,九城一度亏损到欠薪,工资都发不出来。”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勇气就值得尊敬,朱总能在濒临破产的时候,咬牙坚持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份毅力和执着,就非常值得年轻人学习。”
“说得好,毅力和执着,不是谁都能像你那样坚持的!”
“多少人倒在黎明前。”
“老朱,这杯酒,你必须得喝!”
老姚和章鸣基几人鼓掌起哄,朱俊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南方人喝酒很秀气,有人抿一小口,也有人直接用三钱杯。
朱俊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喝掉。
杨磊继续给两人满上,再端起来:“第二点,您在公司濒临破产的时候,拿下《奇迹》代理权,您犀利毒辣的眼光,敏锐的嗅觉,巧舌如簧的口才,以及忽悠韩国人的高超能力,非常值得年轻人学习!”
“韩国人都被你忽悠瘸了,这事你可以吹一辈子的牛!”
“继续喝,继续喝!”
包房里热烈的很,朱俊被大家夸的脸都红了,笑呵呵端起酒杯,正准备喝,又问:“你怎么不夸奖《传奇》和陈天乔?”
杨磊道:“陈天乔碰到《传奇》是他的幸运,网游行业,领头羊的奇迹是很难超越的,但是您能以《奇迹》这款游戏,创造出一个真的奇迹,风头甚至还能压过《传奇》,我只能说佩服二字。”
朱俊心里爽的很,一口喝掉杯中酒。
《传奇》确实成功,但《奇迹》也很厉害,2003年《奇迹》赚了6亿,《传奇》赚了8亿,要不是外挂泛滥毁了《奇迹》,说不定这款游戏的生命力会更长一些。
杨磊倒了第三杯:“第三点就是代理《魔兽世界》。”
朱俊打趣道:“刚才你不是恨我,要我还给你《魔兽世界》吗?可惜我已经失去了这款游戏。”
“爱之深,恨之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魔兽世界》帮您赚了21个亿,这时候分手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敬佩的是当年朱总没有死死抱着《奇迹》这个生金蛋的母鸡,小富即安,满足于此,反而大胆开拓新的疆土,去争取《魔兽世界》,并且在纳斯达克上市。”
杨磊感叹道:“您对新奇事物永无止境的追求,以及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这是我最最敬佩朱总的地方,我觉得这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气质,也是我最想学习的优秀品质。”
啪啪啪啪……
四周掌声响起。
太厉害了。
太会说话了。
老姚,章鸣基,甚至老杨,都对杨磊的表现大为赞叹。
朱俊非常高兴,喝下第三杯酒之后,拦住杨磊,玩味地笑着,若有所在:“你第四杯酒,该不会是敬佩我跨界玩足球吧?”
大家都在想,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到体育产业来,杨磊怎么可能放过?
没想到,杨磊真的放过了。
他吃了几口菜压压酒,在众人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朱总跨界搞体育,我倒觉得一般般,没什么可以学习的地方。”
什么?
众人都惊了。
运营申足球俱乐部,是朱俊最值得骄傲,也是付出最多心血的事情,怎么在这小子嘴里,变成一文不值了?
朱俊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但他很有涵养,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姚赶紧招呼大家继续吃喝,气氛变得好了些。
杨磊算死了朱俊的性格,这是故意呛他,欲擒故纵。
朱俊确实很牛逼,但他是个非常善于钻空子,投机取巧的一个人。
一个典型的例子,2017年朱俊趁36o上市的关键时刻,召开“实名举报江南x捷/36o资产重组公告失实”发布会,如果36o不想上市受阻,就只能咬牙赔给朱俊10亿。
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朱俊都做得出来,因为他天性如此。
善于钻空子的人,市场嗅觉格外敏感。
可这种人,不会认真对待自己的事业,不会踏踏实实深挖,不会把这一行做到极致,只会如同鬣狗和秃鹫,吃饱喝足后习惯性地抬头,闻闻空气里的血腥味,去钻下一个空子。
《奇迹》那么牛逼,都快赶上《传奇》了,为什么不打击外挂?如果打击外挂,提高游戏体验,是不是还能和《传奇》再斗几年?
《魔兽世界》那么牛逼,为什么不解决服务器太卡的问题,为什么舍不得买刀阵服务器,为什么不和欧美同步更新资料片,为什么会丢掉代理权?
还不是因为朱俊在代理《魔兽之间》之前,向暴雪百般答应,这也好,那也好,结果承诺大多没有兑现,又没法蒙混过关,引起暴雪的强烈不满,强制更换运营商。
再说收购申俱乐部,《魔兽世界》服务器卡归卡,玩家还能咬牙坚持玩下去,足球不行呀,没有牛逼球员,你拿什么踢球?
玩个俅呢你!
接手申后,朱俊把队长肖战波的薪水砍一半,让李伟峰坐冷板凳,再弄个阴阳门合同,搞个欠薪门。
这已经不能用“作”这个字来形容他了。
话说回来,刚刚杨磊看不起他,朱俊没有当场发飙。
但过了几分钟,越想越不爽。
他被一个18岁的毛孩子吹捧几句无关紧要的地方,却在自己最瘙痒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说他太丑了,不想挠。
这跟做完前戏,浴火高涨,下面都泛滥成灾了,结果对方停下来,说逼有毒,不想干,性质是一样的恶劣呀!
朱俊顾不上面子,在杨磊和姚名谈笑风生之后,问道:“小杨,你觉得我收购申俱乐部,哪里做的不好?”
杨磊腼腆笑着:“这个……不太好说吧。”
朱俊继续劝:“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整个中超足球圈,华夏足协的朋友,全都对我心服口服。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当面说一套,背后说一套,我真希望听到一个不同的声音来警醒我。”
包房里的人安静下来,都看着两人。
老杨听了冒火:“朱总,我儿子今年才18岁,何德何能对您的足球事业进行点评,您就别为难他了。”
接着又批评杨磊:“小磊,快点给朱叔叔道歉!”
老姚也在旁边打马虎:“老朱,都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言,你别在意。我们都挺佩服你的,你去年还亲自上场和利物浦队踢球呢,做到这一份的华夏企业家,你是独一份。”
朱俊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火,看到杨磊那张帅脸,像是被刺激了一样,今天还就跟杨磊卯上了。
他给自己倒满酒,摆在杨磊面前:“小杨,我是真心实意请教,我身处这个高位,身边很难听见正确的声音,只要你能指出我的错误,我敬你这杯酒,另外,这次收购上沪男篮,我朱俊退出!”
一屋子人都震惊了。
这朱俊是在真请教,还是在假讽刺?
还是说他在故意显摆自己在中超的能量,显摆他几十亿的财富?
还是说,他在借着打压欺负杨磊的机会,给姚之队施压?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杨磊,压力全部落在这个18岁孩子稚嫩的肩膀上。
几个长辈是希望杨磊道个歉,服个软,年轻人说错做错了也没什么,朱俊要面子就给他面子,别跟资产几十亿的大富豪死磕。
谁知道,杨磊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摆在朱俊的酒杯旁边。
这是应战了?
杨磊微笑道:“朱总,我觉得您收购申是个败笔,是因为您不专业。”
朱俊问:“怎么就不专业?”
杨磊指着姚名:“就像收购上沪男篮一样,姚名就比您专业,他能带来专业的教练,培养专业的球员,打专业的比赛,全心全意为华夏男篮做出贡献。而您收购申,那是在玩,您的心思根本不在足球上,就跟您经营《魔兽世界》一样,玩腻了,兴趣和爱好就都变了。”
这种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众人脸色大变。
老杨连忙呵斥他:“你说什么呢?怎么跟朱总说话的!”
朱俊抬手制止:“让他说完。”
杨磊面色不惧:“您消减薪水,打压明星球员,坚持不按全额投资,只出您28.5%股份的那部分,把球队名声搞臭,破罐子破摔,这些全都是烟雾弹,您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我为了什么?”
杨磊盯着他:“您只不过是想逼迫其他的国资股份退出,自己获得全部股份,掌控整个申俱乐部。您看准了pdx区300亩的地,那里紧挨着迪斯尼乐园,未来价值至少几十亿,这才是最终目的。”
什么!
姚名父子俩,章鸣基,还有老杨,全都惊呆了。
杨磊还不肯放过,撕掉全部的遮羞布:“这次争着收购上沪男篮,申集团是幌子,绿地和您才是真正的大捞家,拿下上沪男篮,绿地新城也会拿到新体育中心的超级项目,加上围绕体育中心的地块,绿地一口吞掉上百亿项目,您的几十亿也会跟着一起落袋为安。我说的对不对,朱总?您足球玩腻了,篮球也不打算玩,您是想玩房地产呢。”
我的天呐!
众人都看着杨磊,不敢相信这是一个18岁高中生说出来的话。
但章鸣基和老姚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杨磊分析的还有些道理。
几人再看朱俊的反应,他都惊呆了。
章鸣基和姚名内心剧震,心中狂呼,不是吧,真被杨磊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