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莉迪亚最近格外沮丧。
等到简和玛丽归来, 她把打赌赌输的五顶帽子交给玛丽后,长久的禁足也就结束了。可在绣花的时候,莉迪亚日日盼夜夜盼的日子到来后, 她反而没那么高兴。
因为禁足结束后的日子根本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简和宾利先生的婚礼在即,爸爸妈妈还有简成日忙碌、准备婚礼的事情。昨日宾利先生刚刚来信, 说自己三天后即将回到内瑟菲尔德参与筹谋婚礼的大军之中,这更是让朗伯恩翻了天。
大家一忙, 平日里最受宠爱、最无法无天的莉迪亚自然失去了家中宝贝的地位。特别是对莉迪亚宠溺过度的班纳特太太,眼下她正为大女儿的婚礼忙的头昏脑涨,根本没工夫管莉迪亚怎么想。莉迪亚几次任性,换来的无非都是训斥和责骂。
这样的委屈, 原来的莉迪亚哪儿受过啊?
一切都是从宾利先生搬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开始的。
仔细想来,就是在那次招惹小偷的舞会上,玛丽大出风头,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和人交流也热切了起来, 全然没有了之前自视甚高、爱答不理的模样。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平日最不起眼、最不惹人喜欢的玛丽抢走了,莉迪亚哪儿能甘心。
她难过极了,甚至有些生气宾利先生搬到了朗伯恩附近。
特别是莉迪亚越是难过, 就越在意玛丽说过的话。
她说威克姆先生一旦只要她们没有多少钱财可以继承, 会离开甩开自己追求别的有钱小姐, 她说对了;她还说等到威克姆先生发现别的有钱小姐追不到手,自然会回来勉为其难讨好莉迪亚的。
而自从金小姐离开梅里顿、莉迪亚在街头碰见威克姆先生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切态度。
威克姆先生就是威克姆先生, 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体贴,说的话句句都进了莉迪亚的心坎里,莉迪亚原本应该高兴的,可是每当她打算高兴的时候,玛丽非笑似笑的神情就会先一步浮现在莉迪亚的脸前。
……讨厌的玛丽!!
就知道卖弄书本,故意和大家反着说话,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出风头,讨厌死她了!
莉迪亚不想承认威克姆先生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但玛丽的话总是在她的脑海中挥散不去,搞得莉迪亚既舍不得疏远威克姆先生,又不敢答应他的舞,她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是有一次心情那么复杂过。
几天以来威克姆先生的邀请示好,全被莉迪亚含糊带过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在这里沮丧忐忑,而一切的罪魁祸首,讨厌鬼玛丽却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就像是今天。
班纳特太太一大早就颐指气使地吩咐几个班纳特姐妹干这干哪,每个人都领了相当琐碎的任务。莉迪亚正和凯瑟琳嘀嘀咕咕抱怨呢,玛丽就已经撸起袖子麻利地干完了自己分内的工作,然后拎着纸笔书本,抢先在客厅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开始斟酌她的连载。
等到剩下的班纳特姐妹忙完时,玛丽已经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了。
伊丽莎白见她停笔,好奇地问道:“在构思新故事吗,玛丽?”
玛丽:“嗯。”
简:“玛丽说,这次要写个马戏团的故事呢。”
伊丽莎白颇为惊讶地开口:“马戏团的凶杀案?”
玛丽:“……”
怎么第一个反应都是这个,悬疑推理也不仅仅是凶杀案好不好!天天死人也太血腥暴力了吧。
“是盗窃案。”玛丽解释。
“盗窃案?”
伊丽莎白眨眨眼睛:“和马戏团有关?你快给我讲讲思路!”
有什么好听的!莉迪亚气鼓鼓地想。
不就是侦探小说吗,莉迪亚觉得那无聊死了——当然她觉得任何书本都特别无聊。前阵子简把一本崭新的杂志寄回家,说玛丽的连载就刊登在上面,班纳特先生反复看了好几遍不说,这回来后还左一个玛丽的故事,右一个玛丽的故事。
到底又什么稀罕的呀?
莉迪亚又嫉妒,又有些不甘。见简和伊丽莎白,甚至是凯瑟琳都起了好奇心,坐在了玛丽身边,她冷哼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迈开步子,跟着硬邦邦地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凯瑟琳被莉迪亚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莉迪亚瞪了回去,“我不能坐在客厅里吗?”
这就是要跟着大家一起听玛丽讲构思的意思了。
莉迪亚听玛丽讲构思?
不得不说,玛丽想到过小妹会生气、会郁闷,但她想不到莉迪亚还会跑过来听她的故事——要是她感兴趣,至少先把正在连载的《连环杀手棋局》看了吧!
不过就像莉迪亚自己说的那样,她想坐在客厅里,谁也拦不住。
所以玛丽只是略微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了简和伊丽莎白。
“和上次一样,”她说,“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构思,最终成稿,或许同现在的想法全然不同。”
“那便说说灵感吧,”简宽慰道,“好文章总是需要修改的。”
“灵感来自于一位美国的富商,他是开马戏团的,叫做p.t.巴纳姆。”
“啊。”
伊丽莎白闻言,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是那位为女王演出的巴纳姆!”她说。
“什么?”凯瑟琳茫然地问道。
猜也知道伊丽莎白会知道巴纳姆的存在。
几年以前,她们的父亲班纳特先生带回来的杂志报刊中,有刊登过关于p.t.巴纳姆的文章。也是在那篇文章上玛丽才知道,现在巴纳姆还活着呢。
他的名声在几十年前便传遍了欧美大陆,1844年的时候甚至带着他的马戏团来到伦敦,在白金汉宫为女王演出,这在当年可谓轰动一时。
伊丽莎白平日同样喜爱读书,自然是读过这段故事了。
“这位巴纳姆,他的马戏团一度轰动了全球,原因无他,他的展览格外与众不同。”玛丽对凯瑟琳解释。
“有什么不同?”凯瑟琳追问。
“会杂耍的侏儒、从独立战争活到现在的黑人女仆、身体长在一起的双胞胎,以及长胡子的女人等等。”
“长胡子的女人?!”
凯瑟琳无比惊恐地复述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胡子的女人?”
具体有没有、是不是真的,玛丽也不知道,毕竟她也没有亲眼见过巴纳姆的马戏团展出。
对于这位传奇人物的了解,还得多亏休·杰克曼的音乐电影《马戏之王》,看过电影之后,她才去大概了解了一番真实的p.t.巴纳姆究竟是什么样的。
电影中的故事情节励志且温柔,强化了浪漫、淡化了现实,就像一个梦境般美好。但现实中的p.t.巴纳姆,则是备受非议和斥责。
无数人说他蔑视人权,说他用谎言骗观众购买门票,玛丽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如何,但按照现代公共关系的理论来讲,巴纳姆有个比马戏之王更为响亮的称呼。
——公关之王。
玛丽没学过公共关系,身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按照她一个外行的观感,玛丽倒是觉得他还可以称之为十九世纪的营销之王和包装之王。
十九世纪的人们指责巴纳姆用谎言包装自己的展览,从而使得人们忽略了售卖的物品本身。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不过百余年的时间,当下人们仍然口诛笔伐的“不道德”,会成为无比普遍的事情。
资本主义发展到二战之后,社会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消费主义引导下社会中的任何事物,乃至于人,都是能够被娱乐消费的对象。人们的精神生活进入了近乎于狂欢的状态中——特别是在互联网步入每家每户之后。
任何事物都是商品,任何商品都可以加以包装。这样的现象愈发普遍之后,逐渐地我们消费的不再是商品,而是一种虚假的“景观”。
大家沉浸在充满着广告宣传、营销引导的景观社会中,处处是作秀,处处是表演,处处是虚假的“公关”,至于它本来面目是什么,本质究竟是什么,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了。
玛丽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商业手段,所以她这几日翻阅当时批判巴纳姆的评论和新闻时,强烈的反差感让她颇为感慨。
相比之下,怪不得有些现实主义作家宁可怀念过去的贵族阶级作风,也不愿同新兴的资产阶级同流合污了。
玛丽这种自诩清醒的现代人,道德底线反而不如十九世纪的人们呢。
这让玛丽对接下来的案件有了一个稍微与众不同的思路。
“我也想写这么一个马戏团,”她说,“和巴纳姆的马戏团一样,成员不是侏儒、就是残疾,他们靠着自身缺陷赚取金钱,来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
“那这和盗窃案有什么关系?”伊丽莎白追问。
玛丽陷入了片刻的思索。
她仔细斟酌语句,同时也在迅速地清理自己的思路。
“因为,”她说,“马戏团的老板在抵达巴黎的第一天就宣布,他来此的目的不在于演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带着他的马戏团成员,”玛丽拉长音调,“去偷巴黎最宝贵的那幅画——蒙娜丽莎。”
作者有话要说: 姜花没读过关于公共关系学科的知识,只是之前看完《马戏之王》时查了一下人物资料和后世评价之类的,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所以我还是选择了我学过的切入点来展开构思了。姜花个人比较认同德波关于景观社会的理论,但我也知道很多学者也对他的理论持相反意见,文史哲方面嘛,总归是没有确切对错的,如果姜花有所疏漏或者偏颇,欢迎拿书本打我脸,我不一定会修改文章内容,但是书我一定会去看的w
感谢似寒,感谢 大门朝南x5、helenx6、粥粥两碗粥x5、篱箐x5、曦梦x20、吴岊撡x70、笙歌ヾお浮生未歇?う、有一只豆喵x20、拔丝辣条x7、大莹家x21、小梅子、小狐狸x5、今心为念、绿染、淳化x5、莲雨茶香x5、似寒、諵、张幺歌x5、风子、爱唯先生x20、nightingale 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