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妇人高叫一声,猛地扑在条柱之上,啜泣道,“您受苦了!”。
柳七见妇人如此,福灵心至,也猛然跪在地上,挪着腿凑到那条柱边,扶着稀疏的精铁栏杆动情道,“爹,我回来看你了!”
这老头在牢中待了近半月时间,不瘦反胖,除了精神憔悴,脸上尽是红润之色,竟还养得不错。见得两人一前一后扑过来,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细看过去,除了儿媳元清外,另一人竟有些陌生。再仔细看看,眼前之人竟与二子泉明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二人乃是父子,当面如何能够不识。
这老头也是人精,再听声音,心中便有些猜测,当即反应过来,眼中热泪莹润,竟也演了起来,口中动情呼唤道,“泉明吾儿,你怎么来了?!”
柳七眼中的泪半真半假,顺着脸汩汩而下,悲呼道,“本是来神都探望父亲,没想到却在狱中相见,父亲,您受苦了!”
颜清臣笑道,“傻孩子,你爹我位高权重,被人所忌也属正常,不过监国大人仁厚宽怀,明德知礼,想必会还老夫一个清白。这大理寺上下老夫还是熟悉的,不至于为难我,你们就放心吧!”
柳七抹去眼泪,看着老头红润的脸,心道老头这句话没有撒谎,想必大理寺不仅没有为难,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不然区区半月,也不会将老头养胖了这许多。
那边元清拜托祁律将牢门打开,替老头换了被褥,备好换洗的衣衫,捧着羹汤凑过来插口道,“爹乃是少师,监国大人知礼重教,定然不会为难,只是爹入狱许久,一只没个音信,我等又怎能不忧心?渊明也因此与监国大人起了龃龉,这日里正在家思过呢!”
“糊涂!”颜清臣听到此处,喝骂道,“可惜他为官为年,还看不出这场难处,非要为监国大人添乱!”
元清送上羹汤劝慰道,“渊明也是担心您才有些犯浑,您放心,我自回家劝他!此次小叔回来是给您报喜的!”
“哦?”颜清臣拉着柳七早已认出来,虽然并不是亲子,但与亲子也别无二致,那份情却是一模一样,听得元清说话,疑惑道,“什么喜?”
元清笑道,“当然是把媳妇儿带回来了,正要拜见你呢!”说着,拉着呆立在一旁的傅筱筱笑道,“还不快拜会爹爹!”
傅筱筱何曾料到这一出,当即红霞飞面,羞得满脸通红,只是当着大理寺几人又不好反驳,只得低身福了福,小声道,“小女易轻容,见过颜大人!”
“唉~”元清故作生气拉住傅筱筱道,“叫什么颜大人,叫爹!”
这下不但她,就连柳七也满是羞涩,更不敢看过去。傅筱筱被逼无奈,只得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颜清臣喜不自胜,连叫了几声好,叹道,“正所谓福祸相依,万没想到老夫身在狱中,还能得此喜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说着,喜极而泣,多年在官场的锻炼也挡不住这股感动之意,化作动情的泪水,洗去心中的尘霾。
元清笑道,“爹爹,小叔多年未归,想必有许多话要对您说,我们就不扰你们了,在外面等着。”说着,拉着傅筱筱走出牢门,向祁律行礼道,“祁大人,我这小叔年少远游,多年未归,此番归来父子二人想必多有言语,还请大人多宽限些时间。”
不说元清这显赫的背景,单单本身的五品宣命夫人,祁律便不敢托大,赶忙回礼道,“夫人客气了,监国大人打过招呼,并不时间限制,夫人们自便即可,我等在此等候!”
元清心道此处果是大理寺密处,区区数十丈的房间,只有些四指粗的条柱,哪能遮挡目光?有什么动静自然一览无遗。门外便是那个悬梯,总不能将这几人遣到外面去!只是这众目睽睽,想要偷天换日却是难上加难了。
幸好三人也并非没有准备,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冲着祁律疏朗一笑,从所提的食盒中取了些酒菜出来,轻声道,“诸位大人辛苦!之前想着公公辛苦便多备了些,都是御赐的食材,久放不得。正好他们还不知叙多久,就借花献佛,慰劳慰劳各位大人!公公为人孤傲执拗,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夫人太客气了!”祁律连连推辞,却耐不住元清热情,只见这妇人捧着水食,一副哀求的模样,低声道,“公公此番下狱,还不知多久才能出来,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还要劳烦各位大人照顾,这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各位大人不要推辞!”
那边傅筱筱也帮衬道,“小小心意,还望各位大人不要推辞!”
一来顾虑身份,二来说不得颜清臣是真的失势,还是暂时下狱,祁律实在推辞不得,左思右想,就算你这酒食中有穿肠的毒药将我等尽数药死,这云中绝狱你也未必出得去。当下便心一横,拱手道,“夫人放心,颜大人乃是我辈楷模,我等定然不敢怠慢。既然夫人如何盛情,若是再推却,便是我等的不是了!”
说着,吩咐身后两名小吏将食盒接过来,搁在旁边的木桌上,在元清的催促下一一取出,几人推杯换盏,干脆吃了起来,这边傅筱筱也来作陪,一来二去,更不知下了多少黄汤,那两个小吏早就不省人事,幸得祁律机警,本身武功也不俗,也喝得酒酣耳热,两眼发涩。
却说几丈外的牢笼之中,柳七偎在颜清臣脚下,待二人出去,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低低道,“颜叔,您受苦了,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颜清臣却当没听见,拍拍他的脑袋低声道,“傻孩子,皇宫之乱可是让老头子担心得紧,知道你没事我也算给你爹有个交代了!”
“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颜叔,我是来就您的!”柳七急道,
颜清臣轻笑道,“还救我,你这小猴子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吧!对了,你小子什么时候找的媳妇?有没有带回老家给老弟看看?”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说笑!”柳七无语道,“那是万花的傅姑娘,我受了重伤,全靠她照顾于我!”
“原来如此,玉真仙长果是妙算,此番还真得万花出手!”颜清臣捻须叹道,“既然受了恩,便须好好报答才是,何故又身犯险地?”
“什么险地?不过土鸡瓦狗,您侄儿我一身本事,就算带着您硬闯出去也不算什么,只是元清姐姐说此事不可鲁莽,咱们得暗度陈仓,将您救出来,却还要别人都以为您还在狱中才好!”
“哎!这个元清,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等怕是忧心两位皇子之争牵连于我,却不知自我来此,这争端便已然起了,但非是暗地的小打小闹,而是一举成败的豪赌!”说道此处,颜清臣红润的脸上满是黯然,尽管红光满面,这一刻他却显得无比地苍老。
“什么意思?”柳七急道,
颜清臣摇了摇头,拉着他低声道,“小猴子,正所谓愿赌服输,既然当初老夫怀着私心引你入宫,有此一遭也算罪有应得,只是你们还年轻,不该陷在此处,带着这位姑娘走吧,离开神都!天下,要乱了!”
柳七有些摸不着头脑,急道,“究竟怎么回事?既然如此,颜叔您跟我们一起走,还有渊明哥,元清姐姐,乐叔,我们一起离开!”
“我就算了吧!”颜清臣突然释然一笑道,“当初陛下将老夫贬谪回乡,未免没有此意,可惜,陛下想我了,哈哈哈,我也想他了。也对,神都四十年,纵然身离,这心,又怎么离得开?可惜了,不能再看看延平父老,不能再看看故乡海波了。”
柳七见他说得如此决绝,却始终摸不着头脑,拉着颜清臣几乎是低声厉叫道,“不会的,颜叔!不会的,我会救您出去的,您不会有事的!”
颜清臣拍拍他道,“你这傻孩子,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感慨一番罢了。好了,救我就不必了,出去了反而更乱,不如在此地清净。放心吧,三皇子不会派人来杀老夫的,他根本顾不上老夫!”
柳七被他说中心中所想,不由一惊,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急道,“可是……”他这可是本没有内容,却也没颜清臣摆摆手打断道,“什么可是的,快走吧!神都本来也不是江湖之地,要是你还能见到二皇子,替老夫带一声好便是!”
“颜叔!”柳七紧盯着颜清臣,眼睛通红却说不出话来,颜清臣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如此,低声道,“这可是个好地方,等出去可就没这么清闲了!好了!”颜清臣说着拍拍柳七的脸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若是让你空手而归你肯定不甘心,这样吧。你若寻到二皇子,可以前往鹿鸣山庄一探,那里应该有这一切的答案!”
说到这里,颜清臣忽然换做十分的严肃道,“不过,那里此时应该是龙潭虎穴,便是宗师前往怕也是九死一生,你若寻不着二皇子强行要去,便去寻找一个人,此人叫卫无忌,乃是当朝伏楼伯,他或许能帮你。除此之外,千万不要去!切记!”
“颜叔?您真的不跟我们走?”柳七沉声道,
颜清臣摇摇头,“不必了!”说着叹息一声,“或许我很快就出来了,说实话,我倒想多待些时日,可惜啊!”
“好!”柳七坚定地站起身道,他知道颜清臣还有许多话没说,但他知道颜清臣根本不会告诉自己,他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