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笑了，虽然笑容上布满了疲惫，可落在有心人眼中，确实不由地醉了。

有细细血珠从他脖间的一道浅浅的伤口沁出，他龇了下牙，然后吸了口冷气，疼痛感这时才在他的识海中升起。

吴桐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摸索着敷在脖颈处的伤口上。他还是受了伤，那势如雷霆般的掌刀划破凝滞的空气，虽然被自己的剑意所破，可凛冽的刀风还是从自己的勃颈上轻轻拂过，虽然温柔，但是近乎致命。

自己终究是有些托大了，以为战胜过化神境的强者，便觉得拿下一个只是化气境巅峰的修行者，该是轻松许多。吴桐暗暗警醒，阴沟里翻船这样的事情险些便在自己的大意中发生。

吴桐看着地躺在不远处的程东，缓缓地松了口气。有大量的鲜血从程东胸腹处长达一尺的创口中奔涌而出。不过多时，便已浸湿了身下的地板，然后从缝隙中滴落到楼下。

他不曾想到这个老者在钢刀断在长剑一挥之下后，竟然会以掌化刀，悍然抢身而进，纵然自己收了几分力，可也只是没有当场将对方劈为两半罢了。而此刻，刚才那个出乎自己意料的悍勇老人只是静静地躺着，胸膛无节奏地轻微起伏仅仅是在告诉这个世界，他还艰难地活着。

楼外的阳光兀自透过云层将那万点光明漫洒于屋檐树梢之上，远处连绵的山则更显得冷峻苍茫。依依的秋风不经意地拂过篱笆墙边白日里脆生生的藤萝。天边居然飞过一只大雁，在不断地徘徊盘旋，偶尔听得一两声建立的鸣叫，突然急急掠过树梢，倏然间消失了踪影。

吴桐拍了拍老马的脖子，然后举步走到程东身旁，蹲下来看着那张堆满了深深交错纹路的脸。那张脸上已是变得淡金色，血渍还在从嘴角处涌出。于是，吴桐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进程东的口中。做完这一切，他伸出食指，飞快地在程东身上点了几下，将不停地向外喷洒的鲜血止住，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自进入长安城后，除了两个人外，无不都是踏足化神之境的修行强者。而那两个人，一个是埋伏在丞相府外负责监视，却将自己误认做是援军的念师；另一个便是在那村庄中遇到的蛮荒国潜伏探子于叶何，这两人都是化气境的修为。特别是于叶何，已然是化气境巅峰。但是他们都向吴桐决然出手，收获的便是同一个结局，将自己的命终结于这个少年手中。

而程东，与那于叶何差相仿佛，都是踏入炼精化气巅峰之境的修行者，可，这一次，吴桐却伤了。尽管其中有与北子山一战后不曾恢复的原因，可更多的毕竟还是自己的轻视。这种错误不可犯，因为，一旦犯了，有时候便是无法挽回的错，错了，代价就是死！

随着药效的散开，程东的呼吸虽然依旧低微，可是渐渐变得平缓而均匀。吴桐知道，他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可应该将他如何处置，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起身，在明湖居走了一圈，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众人，多是因为念力的不断碰撞而晕厥，并不会有性命之危，只需休息片刻，自当会纷纷苏醒过来。

张昌龙早已醒转，他是个武道强者，恢复力自然比普通人要强上极多。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双耳竖起，听着二者之间的生死相搏，然后在心中勾勒出双方争斗的画面来。在看不见的朝下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因为战斗在刚刚已经结束，可他辨别不出到底是谁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曾经出手与吴桐相争过，自然知道吴桐的境界不过是在化气境中期，而方才那道凛冽的刀意显然已经超出了化气境中期的范畴，甚至隐隐有几分化神境的威势来。他便知道，这道刀意恐怕是出自程东之手，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不认为吴桐能够挡得下来，他只求这个清秀的少年能够及时地躲了开去，这便是万幸，也是希望。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感觉到吴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或者是因为受伤而动不了，在对方的刀锋之下，吴桐竟然没有挪移后退，而是选择了硬抗。张昌龙感受到了这些，心中泛起黯然：“完了！”

所以，他的眉间才会蹙起，脑子里想的不是自己会不会被对方灭口，反而是担心起如何面对天枢处两位先生的雷霆之怒。

然后，张昌龙突然微怔，一道近乎贯穿天地的剑意在这方天地绽放开来，他的眉宇愈发皱地紧了许多，他开始思索，究竟是谁仗义出手了？

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市井中人，英雄不问出处，市井中，藏龙卧虎，能者辈出。张昌龙暗暗想到。

凛冽的刀意在突然乍起的剑意冲击下，如同烈阳下的积雪，快速地消融开去，直至化为虚无。然后便传来如装着重物的破麻袋坠落地面的声音。

是谁败了？是吴桐，还是那个老小子？张昌龙拼命抑制住自己骤然加剧的心跳，默默等待。

没有动静，他偷偷地测过头，然后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向外窥视。入眼处，少年的衣襟上不断有血渍染上，然后化为绽开的朵朵斑驳梅花，而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却有些触目惊心。

张昌龙心中登时咯噔了一下，差点停跳半拍。难道是这个少年败了？

不，他赢了！

张昌龙心中下来这个决断，因为，在方才出手的两人中，他只能听到一个呼吸声，而这个呼吸声来自于吴桐。

他的余光向一旁扫去，然后眯起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圆睁。尽管已经有了判断，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程东时，还是差点因为接受不了这个刺激而晕厥过去。

周边没有其他人还能站着，那么，换句话说，并没有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仗义出手，那道让自己心中发冷颤栗的剑意竟然便是真的出自于这个少年之手！

张昌龙的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声音：“他赢了，这个少年居然真的越级赢了！化气境中期的他竟然击败了已经一只脚踏入化神境的修行者！”

映入张昌龙眼帘中，吴桐文弱的背影竟然有些高大起来，他看到吴桐愣愣地蹲在程东身旁，便知道这个少年陷入了手足无措地迷茫之中。于是，他用手撑着地面，将自己撑了起来，正要开口，却听到有马蹄声在明湖居外的街道上如雨点般狂乱响起。

而有人等不及马停，便在这马蹄上中飞跃而下，然后大步向明湖居跑来，口中焦急地叫道：“十三，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