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相当隐蔽的角落,前后两根柱子局促而立,旁边悬一挂半遮式的窗帘,三米之内无其他顾客,坐在这儿,可以对外面的世界明察秋毫却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当然,这儿还是个交换隐私商谈机密的绝佳场所。我跟之前那位女友常来这里“点野火”,其中乐趣谁点谁知道。
别想歪了,点野火是枰州话,指青年男女为寻求刺激而在公共场所进行的狎昵举动,但对于我这样单纯青涩的好男人,一般只是耳鬓厮磨罢了,顶多“点”到亲吻而已。呵呵,题外话,且不多讲。
此刻,我一人坐在这儿,野火点不成,只好点一杯咖啡慢慢喝着,一股苦苦涩涩的味道从舌根延伸到喉管,再渐渐渗透到肠胃,恍然间觉得自己年华尽逝、苍老如暮。
萧一笑和天佑先后赶到,问我目标是否出现,我说还没有。于是,他们在我对面坐下,四只眼睛牢牢盯向急救中心门口。我心有旁骛,连咖啡也忘了给他们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光知道陆续有三个服务员上前询问:几位是继续等人还是现在点餐?我说了两回“再等等”,到第三次,天佑忍不住说:“头儿,我俩还没吃饭呢。”
我握着咖啡杯有些尴尬,同时发觉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抗议。照规矩(若无特殊情况,聚会吃饭都是领导请客),我点了三份套餐,决定边填饱肚子边执行任务。虽然很饿,饭食做得也不错,我却吃得无滋无味。店里的空调“咝咝”冒着冷气,我却被人点了火一样浑身冒烟,额上的汗珠也滚动得焦躁不安。
“急救中心应该就这一个入口吧?”我自言自语道。“要不,我进去看看?”天佑扒拉完最后几口饭,站起来朝外看了看,“可我只见过他的照片,碰了面未必能认出来呀。”萧一笑抿了一口芦荟汁,淡淡地说:“我看是不会来了。”我一愣:“何以见得?”
“如果他还在枰州,并且相信你的话,要来早就来了。”萧一笑看着我,言辞是在猜度,语气却甚为肯定,“如果没有在枰州,而是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或者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他一定会先找boss(指皇甫敬,我跟萧一笑假定的幕后主凶,为防漏口,我们不能直称其名,约定以此作为代号)核实,倘若知道你在骗他,非但不会上当,还会逃到更远的地方。”
我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你的意思是,我操之过急打草惊蛇?”“打草惊蛇倒不至于,我来的时候,给boss打了一路电话,直到他手机停机,这中间绝不可能有任何电话插进去。我刚才又试了试,仍未开通。”萧一笑狡黠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操之过急也谈不上,毕竟这是一次机会,抓住就有赢的可能。人们常拿‘病急乱投医’来形容做事缺乏思路、不计后果,依我看乱投总比不投强,至少投了还有治愈的希望,不投就没有任何机会。”
“可我们无法确定boss只用一部手机,也无法确定没有他没有联系潜伏在枰州的其余同党。”我觉得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虽然萧一笑无意影射我的草率与疏漏。“别boss来boss去的,直说皇甫敬得了,你们怀疑他,我也觉得这人不地道。”天佑一屁股坐下来,似乎对我们一直顾忌他感到不满,“作为拥有一定资历的老警员,党性和觉悟谈不上,起码的是非观念我还是有的。我天佑追随的是正义,不是某一个人,如果是你作奸犯科,我的拳头和枪子儿一样不会徇私。”
萧一笑吐了吐舌头,我干笑两声道:“不是我们不信任你,而是很多事情不似我们想象那么简单,作为案子的亲历者和线索人,我跟萧一笑注定无法摆脱各种困扰,才不得不并肩携手共同面对。这个案子非常复杂也非常危险,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所以不想让你跟着卷入更深的漩涡。”
“陈默能够跟着你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我也可以。正如你所说的,我没有深居野林做一名遁世清修的茅山道士,而是留在尘俗当一个者惩凶除恶的人民警察,因为我选择了这种轰轰烈烈的生活,我可以为了正义淡忘生死。你要还认我是兄弟,就在你的阵营里给我一个位置,如果感到为难,你们继续,我走人。”天佑站起,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你们放心,今天这事我不会说出去。”
“得瑟个毛啊。”我拖住天佑,把他按回椅子上,“要是信不过你,今天就不会约你出来。----告儿你,明晚我们有个秘密行动,正准备邀你参加呢。”天佑狐疑着:“什么行动?”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听完后,天佑盯着说我:“不管你早有计划还是临机决定,我都当真了,作为回报,这顿饭我请了。”
我回望萧一笑,后者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次朝急救中心门口张望。萧一笑用手指弹了弹桌子:“不会来的,我刚拨过,他的手机又关了,这说明他下定决心不相信你,或者认为风险大于收获。”天佑抓着脑袋:“要不,请示一下局里,用卫星定位仪锁定该号码,只要他开机通话,我们就悄悄布下天罗地网,然后神兵天降,杀他个措手不及。”
“嗯,可以试一试,不过要涉及不少调度。”我沉思片刻,吩咐天佑说,“你先跟皇甫敬联系,如果还是停机,就直接向姜处汇报,让他出面协调此事。”天佑应了一声,持着电话进了洗手间,尔后把门锁上。“现在才发现,天佑喜欢边蹲厕所边汇报工作,而我偏喜欢边吃饭边听取汇报。”我自嘲一番,然后转问萧一笑:“你不是有重要事跟我讲吗,说吧。”
“还记得庄绮皇后留下的绢绫血书吗?”萧一笑从不喜欢按部就班地出牌,似乎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更能强体现其精妙之处。“当然记得。”我仔细回想了血书所述的内容,“庄绮皇后以鲜血痛诉家史,并祈求我们帮她找到遗失的那个儿子。还有那个叫****的,居然预料到七百多年后,地狱般的瓮窖会迎来一批发现者,而那些人,最终帮她实现了愿望,还成为一切秘密的终结者!”
萧一笑点了点头:“前几日,我按你的要求到西夏旧属地的档案馆调取相关资料,也上网搜索了不少信息,包括正史和野史方面的记录,发现个中细节不同但结局完全一致,即兴庆府沦陷后,****和少主李郁从此渺无影踪。”
“哦。”我挺失望,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有关西夏的历史记载本来就极少,一个封建王朝灭亡了,按照封建社会的修史惯例,为西夏国修专史是元朝史官责无旁贷的,而蒙古人上台后,编撰了《宋史》、《辽史》、《金史》,却偏偏没有西夏史。
“当时在李墓,你还交托给陈默一项任务,让他查一下凡西夏灭亡至今,甘肃宁蒙一带姓李、或本宗姓李但忽然改姓的一律上推八百年。这件事我替他办了,结果大有发现。”萧一笑的话令我萎靡不振的脖颈猛地挺了起来:“什么发现?”
萧一笑:“蒙古人灭亡西夏后,继续在民间追寻****和少主李郁的踪迹,人没找到,却发现一条线索:****携李郁遭官兵追杀在西凉落难,被梓水河畔的一位豪绅所救,那豪绅本是朝中大臣,供职于御史台,在乾定三年(李德旺时期)告老还乡。当时****身负重伤,临死前他说明身份和原委,并将李郁托付给豪绅。豪绅世代忠良岂有不从之理,遂冒死收留,自此,不满4岁的李郁随豪绅改姓皇甫。”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脑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脚底有些发软,见萧一笑亦紧张得鼻尖冒汗,我故作镇静示意道:“别停,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