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覆巢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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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天佑的说法,这种“五雷锁鬼阵”,通常由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个边角,和象征七星摄月的三十六个阵点组成,最中间那一点叫阵眼,也叫煞泉,具有触动机关、爆发威力的作用,所以绝不能碰。

但斟酌再三,我还是决定碰一碰它。一路行来,我们可谓访遍奇观,历尽异事,面对纷繁复杂的案情和玄奥难解的谜底,几乎每一条线索、每一分收获都由冒险所得,刚愎自用也好,鲁莽草率也罢,三十五口瓮罐已经打开,不差这最后一个。如果真有什么麻烦,也只能遇鬼杀鬼、见佛灭佛了。

于是,我亲自走到最大那口瓮罐前,一下揭去压在盖边的符咒。顶盖自动打开,我穷尽平生之想象,预测着各种恶心恐怖的场景。就在瓮盖开启的那一瞬间,插在地上的三角黄旗“啪”地折断,符咒像燃烧过一样变得焦黑,隐隐冒出诡异的烟雾----

十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万分诧异地伸长脖子,瓮罐里黑漆漆凉嗖嗖的,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拿手电仔细照照,果然是空的!我转头看向天佑,后者傻了眼,使劲晃着脑袋:“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事实就是这样。打开三十五口瓮罐之后,赫然发现第三十六口里面竟是空的!不止把天佑给吓住,我也感到惶惑极了:在梦里,这口瓮罐明明装着一个男子,我几乎能够肯定他就是西夏末帝李,除此之外,我还看见萨满法师掏出一枚红色瓷瓶,将几滴黑色的液体注入瓮中。

然后,瓮里迅速探出几颗蛇头,全是顶着黑色肉囊、身体扁平像飘带、生有四只脚爪那种。可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到底是幻相欺骗了我的眼睛?还是梦境欺骗了我的大脑?如果梦境为虚,所见这些瓮罐还有古塔作何解释?如果实情真如梦境那样,瓮罐里的人哪儿去了,难道会凭空蒸发掉?

天佑半张着嘴,似乎也在怀疑是不是罗盘和黄旗子耍弄了他。我想我们俩的表情一定很夸张,否则,陈默那张“吊丧脸”(我们对他一向不苟言笑的虐称)不会褶出包子样的笑纹。

就在此刻,穹顶袭来一阵冷风,地宫内的数千长明灯开始飘忽闪烁,不久全部熄灭。鼻孔里嗅到一股咸腥略带腐臭的味道,耳中传来咝咝沙沙的怪声,就像特别寂静的晚上,耳膜深处那种似有似无的鸣响。

我们五个背靠背挤在一起,举着手电四下扫射。在五道微微颤动的光影里,忽然飘摆出一条长长的红幔,它是那么的艳丽、那么的轻盈,就像一道翩翩飞舞的光波。

那条红幔扫过高大全的手电筒盖,擦过天佑的剑刃,从陈默和萧一笑的头顶拂过,在消失之前,它又轻轻拨弄了我的脸颊。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半晌才惊叫出声:“谁!”

高大全发绿的瞳孔迅速追上那条红幔,手电的光束亦紧跟不舍。我们一起扭过头,视线随那诡异的赤红游走,看着它在黑暗里迂回飘摆,最终与更大的一片赤红相连。

这下我们看清了,更大那片赤红原来是古代女子宽阔的裙摆,裙摆下方有一双半隐半现的小脚,翠绿的绣花鞋与赤红色的裙摆在光影中争奇斗艳,而刚才从我们眼前荡过的,则是她挽于双肩的织锦披帛。

手电顺裙摆往上移动,是她鼓胀浑圆的小腹,再往上是她丰满半袒的****,接着往上,是她秀颀润泽的脖颈,再接着往上是她滑若凝脂的脸庞,虽然只看到半边,却足以勾魂摄魄。

果然是个古代女子,样貌非常年轻,顶多也就十八九岁,观其服饰和装束,不是皇后,至少也是个嫔妃级的人物。她端坐在一只从地宫右侧向中央伸出的高台上,脑袋微微低垂,双臂聚拢,好像搂抱着一样东西,可惜,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看不太清楚。

高台不可能凭空而设,因此我用手电在地宫右侧的下端仔细查找,果然发现有个半人多高的凹洞,隐约露出迂曲向上的石阶。

我们钻进凹洞,沿石阶爬上高台,当光线投向那名女子正脸的同时,我们再次惊呆了!因为,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似乎在寻找或等待什么东西,血液和泪水混合的液体从眼窝流出,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暗褐色的曲线,而被她紧紧搂抱着的,居然是具已经散了架的骷髅!

“这里应该是引魂台。按照阵法原理,通常在煞泉的坤位,也就是西南方向安置一个死者最为惦念(或亲近)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活的,目的是把相依相恋的两个人拆散,虽近在咫尺,却生生不能相聚。”天佑瞅了一眼地宫中央那口最大的瓮罐,“活着的人会不停冲死者哭泣、哀嚎,这样一来,死者的灵魂就会千方百计逃脱束缚,可‘五雷锁鬼’的阵法岂是吃素?既然无法逃出,死者必然会产生更大怨念,那么,施法者的奸计也就得逞了。”

“太狠毒了!”萧一笑恨得咬牙切齿,“蒙古人的这些邪术不会跟你们茅山教师出同门吧?”

“不懂就别瞎说。”萧一笑的话令天佑非常不爽,他虽然不是茅山派的正宗传人,但在该派形象遭遇羞辱和诋毁的时候,总要主动出面维护和辩解,倒不是他与该教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因为他祖父曾做过茅山的掌教,“茅山教是道教的分支,虽说教义不同却也是名门正派,即便对于邪恶势力,也是主张‘驱’而不是‘诛’,虽有阵法,但主张‘镇’而不是‘囚’。何况茅山教向来远离政治,从不做朝廷鹰犬。反倒是一些江湖术士打着茅山的旗号,四处招摇撞为非作歹,最终败坏了茅山教的名头。”

萧一笑本是无心之词,却引来天佑一番苦解,遂有几分尴尬。所幸陈默及时岔开了话题。

“如果阵眼里的死者确为李的话,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是他最钟情的皇后或者嫔妃。”陈默蹲下身研究那具枯骨,“天佑猜得没错,他的确是被蛇给咬死的,你们看,骨头上还留有啃噬过的牙印。”

高大全把手电夹在腋下,轻搓着满是胶布的手:“这就是中间那口瓮罐里的尸体?”得到陈默的肯定后,他又狐疑着问:“那----他的尸体怎么会跑到这里?”

“因为这女子是活着的呀。”陈默把目光转移到那女子身上,“瞧地上的四颗铁钉,锈迹斑斑、沾满血痕,再看她的手掌和脚面,都有一个拇指粗的孔洞,可以肯定,这女子是被活活钉在这儿的。虽然惨痛无比但伤不致死,挣脱之后她开启瓮罐,将她男人的尸首背到了这里。”

高大全还是难以理解:“不是说瓮罐里有蛇吗?男的被啃这么惨,女的怎么没事?还有,那些蛇呢?即便死了也会有骨头的啊。”这个问题一时无人能解。

陈默的眼睛忽然盯紧了女子的腹部:“老天,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这个我们并不觉得奇怪,挺那么大个肚子明白是怀了孕,只是诧异陈默怎么就没看出来,也许是他一直没注意到,也许他一直认为那是尸体腹部胀了气。

萧一笑也蹲下身,用电筒把骨架往一边推了推,从女子的双膝上抽出一条白色的绢布(跟那些人皮尸灯一样,衣服与身体都在防腐液里浸泡过,保存十分完好)。绢布分明是女尸从自己内衣上撕下来的,分两层叠放在一起,上面写满了红褐色的符号文字。

萧一笑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竟捧着绢布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也呆直了。

“上面写的什么?”我碰碰萧一笑的胳膊。后者嘴唇抖了几抖,轻声颤出四个字:“覆巢完卵----”高大全听了大惊:“你的意思是说,她肚里的孩子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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