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马啸风回到高家村已有两三天,一回家他就每天早起和母亲一起去贩鱼。要想鱼的价格卖得好,就必须保证鱼儿是活鱼。每天凌晨两三点钟母亲就起来了,小马开始不适应,闹了闹种才能起得来。母亲已习惯了早起,她不想让儿子跟她一起去,可小马回到家就想帮母亲分担一下,所以母亲也拗不过他。
这天早上,母亲生病了,马啸风起来的时候,发现母亲竟然还没有起来。他在高菲房门外喊了一声,老高因为每天要睡懒觉,嫌程瑛每天早起吵到他,所以早就和她分房而居。母亲现在每天和高菲一起睡,马啸风叫了两三声她才听到,挣扎着起来发现自己头疼欲裂,手脚发软,浑身发热没有力气。
马啸风进门查看,发现母亲状态不对。忙伸手探了探母亲的额头,觉得烫手,不禁说道:“妈,您发烧了,您怎么生病了?躺下休息吧,今天不要出去了。”
马啸风的话惊醒了高菲,她也起身学着哥哥的样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说道:“妈妈,你真的生病了,好烫。你听哥哥的话吧,今天就在家里休息。”
程瑛看着关心自己的两个孩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溢出眼眶。对她来讲,有这么两个懂事的孩子,她在外即使满身泥泞、满面风霜都不会觉得辛苦。这一年来的风吹日晒让她老得很快,皮肤变糙了,眼角堆积起了皱纹,曾经的青丝已夹杂着华发,身体也消瘦了许多。看起来十分苍老,以至于马啸风回家第一眼看到母亲就差点掉下眼泪。
“没事的,我昨天跟老刘说好的,今天不去不行,自已做人言而无信,那以后谁还帮咱们?”程瑛是在渔船老大老刘头的鱼船上拿的鱼,本来老刘头还不想给她供货,因为程瑛每次拿鱼最多也就是两筐,不像别人一拿一车。但带程瑛入行的同乡跟老刘头是表亲,跟老刘头说了程瑛家里的情况,老刘头也就看在表亲面子上顺水推舟的成了程瑛的供应商,此后也处处关照她,相处久了觉得程瑛虽然是个女子,但比一般的男子还坚韧,所以基本上每次给她留的鱼都是卖相最好的。程瑛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所以即使今天生病也不能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我去跟刘伯伯说一声,我想他会通情达理的。”小马说着就想往外走。
程瑛连忙拉住他,对小马说道:“没事的,妈的身体自己知道,妈没事,不能耽误今天的买卖。我好不容易打开了点市场,如果今天中断了,那些老主顾还不得挑理?”
马啸风和高菲劝说了半天,母亲却是始终不为所动,出了房间便收拾去了。
程瑛勉强洗濑完毕,高菲早已起来给母亲和哥哥做了青菜面。程瑛因为生病没有什么味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挑起竹筐催着马啸风出了门。小马心疼母亲的身体,想接过担子,可是母亲执意自己挑着。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只是远远的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两母子便深一脚浅一脚往河边进发,母亲虽然挑着两个筐,自己还发着烧,但她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小马在后面打着手电筒给母亲照亮,牛高马大空着手还得紧跟着才能不掉队。从高家村走到河边大概要半个多小时,今天出门晚,半路上碰到带母亲贩鱼的同乡,她和老公已装了满满一车鲜鱼往回赶。匆匆和母亲交流了两句,说老刘头在渔船上等着她,便开着农用车走了。
在老刘处拿了鱼,马啸风不由分说,抢过母亲的担子就挑了起来。虽然小马这几天陪着母亲,但母亲从不让他来挑,今天是小马无论如何也不让母亲拖着病体再来挑起这重担。虽然小马很高大,但走着走着就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扁担磨得肩膀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坚持着。心想着母亲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他一个大小伙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女人柔弱的肩头。这一天,小马再怎么感觉不适都没有再让母亲接过担子。
这几天有小马的陪伴,母亲的鱼卖得很快。很多熟客都夸程瑛,他们说道:“这个小伙子是你儿子?很精神呀,也很孝顺呢。你呀辛苦也值得了。”
母亲欣慰的笑着说道:“是啊,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我拼命挣钱也是想他以后能够有出息。”
“你呀,再过几年就该享福喽。”
听到这话,母亲止不住的笑着,彷佛真到了那一天。
转眼间,暑期已过了半月。半个月来,小马每天抢着帮母亲挑担子。他的的肩头早已磨出了茧子,再也不会觉得挑担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的脸庞也晒黑了,笑起来只剩牙齿是白的。王海涛来找过他两次,可两次都扑了空。他倒是听高菲说他陪着干妈在贩鱼,可他在镇上转了好几圈也从没有碰到过他。李晓雨给王海涛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小马的近况,王海涛只得打哈哈,说小马在帮着母亲干活,很忙。当然小马也确实很忙,连他这个兄弟都见不到他的面了。
因为中学生歌手大赛是在七月末,比赛完了以后,八月份小马想回到y县,他可是答应过张博和李晓雨的。母亲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说到做到。而在此之前小马想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帮母亲,因为快到双抢的时间,母亲给老刘头说把家里的稻子抢收抢种了。所以十多天都不能再去贩鱼。都是农村人,哪有不理解的道理?老刘头让她放心的忙完农活再去贩鱼。高天山依然每天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酒桌上,家里的事情完全不插手,没钱了就找程瑛要,程瑛要是不给就找高菲要,从不拿自己当外人。他也不想想,自从高菲出生后,几乎十年,对于这个家庭他都像是个外人。
到了稻子成熟的时节,乡村里忙得不可开交起来,马啸风和王海涛陪着母亲在田里收割水稻。王海涛跟小马相交已久,对农忙时间算得很准,所以到了时间就主动前来报道,陪着小马一起帮程瑛的忙。程瑛家里有三四亩的水田,因为时间有限,不仅要在雷雨天到来之前把田里成熟的稻子抢着收割上来,还要抢着把下一季的水稻播种下去,所以这段时间是农民们一年中最忙的时间。
天空一碧如洗,太阳毫无遮拦的直射在大地上,晒得地面热气蒸腾。马啸风身上汗流浃背,草帽下的脸晒得黑红黑红的,他弯着腰,熟练的挥舞着镰刀,身后已伏下一大片金黄色的稻谷,像铺着一床金色的锦被。王海涛相对来说缺少煅练,时不时直起腰活动一下,擦擦脸上的汗水,缓解一下麻木的感觉。
稻子收割完成了就要捆扎成一个个圆柱体,然后人工挑回去在铺在稻场上把稻子从稻杆上打下来。经过最近挑鱼的锤炼。小马的身板挺得倍直,他让王海涛和母亲在田里捆扎,自己一担担的把田地的稻子都挑回了家,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有使不完的劲,看来干活也是可以让自己气力大增。种田虽然要顶着炎炎烈日进行劳作,但这一切对于小马来说却是再亲切不过。他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产生了感情。小时候,塘堰下、水田边都是他嬉戏的场地,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农家的孩子在城市里低人一等,相反他对于亲手劳作取得的收获倍感自豪。
这两天高天山也算是良心发现,伸出了他宝贵的援手。小马把稻子挑回去后,他就张罗着村里的打谷机把稻子脱离出来,也仅此而已了,反正田里有程瑛他们,他乐得在家里坐着看电视。倒是高菲不光忙着洗几个人的衣服,还要负责做饭、送水送西瓜,比她那个置身事外的爹强多了。
好不容易收割完稻子,就要进行播种了。好久没下雨,村里的水库基本见底,这给农户们犁田带来极大不便,村里组织村民去汲水,因为怕人偷水就在各个关口派人守水,马啸风和王海涛守了两天总算把水库的水蓄满,也把干涸的水田里蓄上了水。犁田是个技术活,老高从来就没有学会,当然即使会,他也不会伸手。这是男人活,程瑛也不会,她只好付费请了村里的人帮她犁了田,因为水田犁好了才能插秧。
马啸风喜欢插秧,这种感情是与生俱来的。在农村,秧苗插得好与快是衡量一个女人做事能力的标准。马母自从嫁给高天山就在高家村是公认的能手。她一天插完的秧苗,别人差不多要一天半。马啸风小的时候经常听别人夸赞妈妈能干,这让他非常自豪。对他来讲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以至于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都觉得神气好多。
马啸风看妈妈左手拿着一把秧苗,躬着身子,左手的拇指飞快将秧苗分离出去,右手接过后便稳稳插在犁好的水田里。整个过程如此和谐熟练。他觉得这双手一定很有灵性,好像一个指挥家,让这些秧苗有节奏的运动着,像跳动的音符。在浑黄的水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旋窝,就像是一段动人的弦律。看着看着,马啸风的手指也运动起来,像画画一样,不一会在水面上铺上了一片绿色。
“轰!”一声惊雷将马啸风从睡梦中惊醒,一阵阵的凉风从门口和窗户吹进来,瞬间消除了空气中的沉闷。耀眼的闪电划破黑暗,将漆黑的天幕撕扯得四分五裂。一声紧似一声的雷声,像隆隆碾过的战车,来到两军对垒的阵前。如同有千军万马在撕杀、嚎叫、哀鸣!
小马躺在床上,这十来天他累坏了,好不容易帮母亲把活儿都做完,他在家里休息两天就准备回y县与张博等人回合,然后参加月底的比赛。王海涛前两天也回家去了,他从家里出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也足足在小马家里帮了一个星期的忙。他准备过几天陪小马一起回y县,小马去参加歌手大比赛,他这个做兄弟的一定得陪着他。他想到了晓雨,当初答应她回家后多跟她联系的,可是小马似乎并没有办到,王海涛就给他说过多次晓雨的不高兴。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想到晓雨,他的心中涌上一股失落、惭愧的感觉,把心里堵得发慌。
马啸风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想像着金戈铁马的场景,赞叹着大自然的力量。他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愤怒。小马睡不着了,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坐到门口,定定的注视着门外的闪电,倾听天空的怒吼,将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狂风夹杂着黄豆大的雨点向大地狂泻。砸得地面及墙壁“啪啪”作响。门外的杨树在闪电下摇曳起舞,枝杈在狂风暴雨中左摇右摆,展示着狂放的身姿。一道闪电当空划过,将黑暗的天空一分为二。照亮了被狂风暴雨吹打得瑟瑟发抖的树。在光亮闪过的一瞬间,似乎有一只小鸟傲立在树杈上,暴雨淋湿了它的羽翼,但它坚强站在那儿,傲视天空的怒火。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马啸风的耳畔回响起这首歌,激昂的旋律划过夜空,同狂风、骤雨、惊雷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首振聋发聩的乐章。
小马惊叹于小鸟的顽强,母亲不也是这样吗?面对生活中种种不幸,母亲都如同这只自然界中渺小的鸟儿一样,不屈的与命运抗争着。此刻他把自己也想像成了那只倔强的鸟儿,他将用坚毅的品格迎接上苍的洗礼,他也会在以后人生的道路上选择坚强,一如这只鸟儿,直面生活中的苦痛。不管以后生活中遇到什么,他都不会轻言放弃,也不会简单屈服,要像一个铁血男儿一样,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