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大地晃动,迷雾都跟着颤抖起来。
景轩思绪被打断,向南看去,微微感到诧异。
“谁敢在沧澜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听声音,不弱于圣体全力一击。”
宝撵内,女子对响动没有理睬,反倒是因为声音打断了外面火服锦袍少年的沉思,让她不能继续欣赏下去而感到厌烦。
“彩彤、朱依,你们去看看。”
“是。”
两名侍女躬身行礼,纵身出了宝撵,周身气息释放出来,赫然是道君修为。
突兀而来的两股威亚,让周围的修士纷纷注视向宝撵。山海王氏的徽章挂在那里,本就没有多少人敢小觑,此刻又有六名道君强者在,谁也不敢不恭敬谨慎。
景轩深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恭谨的神情。
在沧澜道上,没有谁能威胁景轩。倘若不敌,大不了躲进迷雾中,连道君都畏惧不敢进。
迷雾十分诡异,修士一旦进去就会迷失方向,而且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沧澜道上的一切声音和光线都不能传进迷雾,进入迷雾就意味着死亡,有幸无意间闯出的修士,百不存一,出来时无不瘦若枯骨、神智疯厥,与死也没有两样。
宝撵中的女子见景轩泰然自若,不禁更加欣喜起来:“我的意中郎,处事不惊,临危不乱,自有一股桀骜,当真是……我见犹怜。”
寒然看着朱红色的宝撵,用肩膀耸了耸景轩,道:“你看王家这火红的阵仗,与你这身喜庆的打扮倒是很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家来找你迎亲的。”
撵车内,女子正纤指把一颗紫晶葡萄送进朱唇,听到寒然的话,心中欣喜,对旁边的侍女说道:“一会儿赏他个准圣器,这话我爱听,奴家正是来迎亲他家主子的。”
宝撵内竟然有截音阵法,能把远处的声音引入撵中。
女子媚眼如丝,期盼着景轩的回答。
景轩看着朱红宝撵,轻声回道:“出门穿大红,不是御姐就寡妇。你不要瞎说……”
“寡妇……”
女子柳眉轻挑,嘻嘻笑道:“郎君,奴家含苞待放,尚未婚配,何来寡妇一说。不过……御姐是什么?驾驭你的姐姐么……不曾想郎君竟然有如此喜好。唔……”
女子又仔细打量景轩,当再次看到景轩脸颊上的婴儿肥时,顿时欢悦起来。
“奴家应该比郎君大一些,做姐姐刚好……御姐很合奴家,比大小姐中听。”
恭敬侍立在旁的侍女们纷纷交流眼神,不明白自家大小姐为何会对这个半路捡缘遇到的少年如此青睐。
山海王氏是山海界顶尖势力之一,与其他顶尖势力以,道统立门派不同,山海王氏以商立派。王氏的商业网络覆盖几乎整个山海,商会名下不仅有各类丹坊、器坊,还有数不尽的灵草种植领地,更有多座晶矿开采晶砂。
山海王氏几乎拥有山海界最宽广的资源,除了一些绝地、密地和宝地之外,王氏涉足了每个主要势力的范围。无论各大势力之间是敌是友,王氏商会总能保持中立,左右逢源,把触角伸向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凡俗的商业也有很多涉足。
或许以顶级强者来看,王氏商会比其他顶级势力略有不足,但是凭借雄厚的财富和修炼资源,山海王氏聚纳了众多强者收入麾下,足可媲美顶级道统。
王氏以商立派,男儿修道,女子经商,满门巾帼竞豪杰,丝毫不让须眉。甚至在修为方面,如果没有商业事宜的牵绊,王氏女娣比起男儿也不遑多让。
王家大小姐王思睿,自从接手王氏商会以后,把王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本次南巡,一是要彻底打通沧澜商路,二是要把势力进一步南延,与临海殿达成合作。一旦完成目标,王家就会把触手覆盖整个山海范围,当然只有最西边的地方除外。
可是知情者都知道,这位王家大小姐非但商业天赋卓绝,而且心志高傲、气场飞扬,多年来追求者无数,却都入不得她的眼界。
没想到这次沧澜一行,王家大小姐竟然对一个道途陌路的少年如此青睐,着实令侍女们惊讶莫名。不过有王家大小姐女王般的气势在,无人敢多语什么,只盼自家小姐能抱的良人归,了却王家全族的一个心愿。
谁让自家大小姐心气高傲来着,连中州无数俊杰也看不入眼。
在沧澜道围观的一众修士,纷纷看向南面波动传来的方向。只见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去而复返,恭立在宝撵外说道:
“彩云有禀……”
之前以道痕开路的四位道君显然消耗颇大,此刻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见沧澜道对他们修为的压制有多大。
砰砰的爆炸声越来越近,众人终于能看到交战者的身影。一名先前赶去的女子正伙同四名修士且战且退,在他们中间还有两名修士被保护起来。
这是纯肉身的战斗,道君更不敢在沧澜道释放修为来战斗,否则只能自寻死路。
但是即便如此,有大道碎片加持的肉身也极为强悍,每一击都造成巨大波动,远比之前景轩和冬不热出手时强悍,若非他们脚下各自踩着道痕,只怕每一次交手都会击沉一片路面。
中间被保护的两名修士虽然站在己方强者的道痕上,却依旧被交战的余波震成重伤,浑身鲜血淋淋,耳鼻都在向外溢血。
对方以九打五,占据上风,不断将战场向北推进,逐渐靠近这片地带。沿途所过,道路两边的修士纷纷低下头来,不敢正视道君真颜,生怕招来杀身之祸。以道君的实力,只需看他们一眼,大道的气息就足以把他们压成碎片,只有圣级的肉身才能在大道气息下面前站立。
景轩认出被保护起来的正是拍卖行的古掌柜和南简阁的王执事,知道他们应该是汇聚了强者后,护送绝品丹药返回北方。
从交手来看,这边被迫逼退的四个道君都已经受伤,只有刚刚加入的那名女子还没有消耗。
“临海殿的诸位道友请看。”
那名女子震开了对方一击,自己也被震退。
“非我朱依欺瞒各位,那便是我家大小姐的琉火朱撵,只因沧澜道无法飞行,这才以碳火灵骓代替了玉翎炎凤。”
交战双方停了下来,纷纷看向撵车的方向。
“呵呵……”
撵车中有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
“临海殿诸位,既然我在这里,王家商会的货物也就不劳各位护送了,按照山海界的规矩,我王氏商会与诸位也不会有什么仇怨。兼且王氏商会正欲与临海殿商谈合作,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悦耳却不妩媚,亲切却又给人距离的感觉,但是一听就知道是位佳人。
景轩微微蹙眉,问寒然与冬不热道:“抢人东西而不结仇怨,山海界还有这规矩?”
寒然回景轩道:“普通修士遇到这种事情自然结下了仇怨,但是顶级势力之间多有竞争,所以并不会因为一件事情而摆出阵仗追究。毕竟事情真闹大了,两方各自有损,凭白便宜了其他竞争者。不过这也是一种不卑不亢的礼貌,既然这位王家大小姐已经出面,如果临海殿再欲争夺,那就只能摆出架势斗一场了。”
寒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王家大小姐随带的护卫不比一流门派差,所以临海殿应该已有选择。”
景轩点头:“顶级势力之间才会讲点规矩,我喜欢。”
在这方面冬不热与景轩更加相似,说道:“那也要有顶级的实力,否则别人不会讲规矩的。”
景轩叹息一声,说道:“其实,如果整个山海界都讲规矩,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凡俗生灵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谁也不比谁卑微,却不得不苟且偷生,连尊严都没有。”
寒然目光阴沉,低声说道:“我加入门派后,因为天赋尚可而受到器重。为了让我专心修炼,献祭自己的修为领悟,他们……杀死了我的家人。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然后我就叛出了宗门。”
景轩与冬不热闻言,暗自叹息一声,却没有去安慰什么。男人之间不需要多言,有些坎要自己迈,有些路要自己走。
“是我痴妄了,”景轩喃喃:“原来大家都一样,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被逼上不得不走的路。”
景轩拍了拍寒然的肩膀,算是安慰。
前方临海殿的九人中走出一人,对着撵车抱拳一礼,说道:“王会长,今日是我等冒昧了。此次回去,在下定将王氏商会的合作意图予以转达。但是我临海殿与沧澜宫的事情,还望王会长持身事外。”
撵车内不在说话,沉默就是默认。
无论山海王氏与沧澜宫的合作有多深,却终究是商业上的事,没有责任为沧澜宫分担压力。
但是王执事和护送他的两名道君,如果没有和沧澜宫的两位道君联手,恐怕也支持不到这里。
联手虽然是各有所需,但终归也曾帮衬过对方。王家如果帮助沧澜宫,与临海殿的合作就会有困难,反之亦然。
王家大小姐必须为此权衡,然后只能选择置身事外,一如既往的保持中立。
中立是王家的经商原则,连沧澜宫的两位道君也不能去要求对方放弃原则来帮助自己。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其中一名道君老者说道:
“临海殿,莫以为我沧澜宫怕你不成?”
另一人也接口说道:“不错,这里是沧澜道,是我沧澜宫的地盘。你们不过是因为我沧澜宫离此有沧澜迷雾阻隔,比我们调来的人手多。我们自知不敌,但你们也休想活着走出沧澜。”
说完,沧澜宫三人对着撵车抱拳一礼。
“王会长,我等自知生还无望,还请移驾别处,为我等留下埋身之地。”
“什……什么……”
周围修士尽皆惊悚,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恭谨,纷纷抬头看向沧澜宫和临海殿诸人。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不过,沧澜宫的道君要全力爆发,以道痕搅乱沧澜迷雾,周围上千里范围内,所有修士都将被迷雾覆盖,没有任何人能够生存。
他们要与对手同归于尽,连带千里之内的所有修士都将被陪葬。
当下就有修士反应过来,转身疾速逃跑。
但是沧澜道不是普通道路,速度越快,危险越大。惊恐的情绪蔓延,被迷雾影响而变得越来越恐惧。发命狂奔的修士因为速度太快而撞进弯去道路中的迷雾内,从此消失不见。
寒然与冬不热也陡然一震,知道必死无疑。
景轩已经准备随时召唤归云鼎,将寒然与冬不热纳入鼎内,进入迷雾中躲避。
这时,古掌柜刚好转身看到了景轩,实在是景轩一身红火,太过招眼。
古掌柜自知必死,已然有决死之意,看到景轩时微微愣了一下,想到这一切都是绝品丹药惹的祸。
不过这不是景轩的错,争抢宝物本就是常事,沧澜宫与临海殿也自古敌对,此刻能拉着对方九位道君一起死,也是不亏。
于是古掌柜对着景轩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也算是告别。
景轩看到古掌柜眼神平静,知道他毫无畏惧,不由心中哀叹一声。
景轩与古掌柜并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人之将死,余有悲戚。景轩也不想给自己多惹麻烦,只能对古掌柜点头回应,算是送别。
如果可以,景轩愿意在结束后收敛古掌柜的尸骨,毕竟相识一场。但是景轩知道这不可能,道痕覆盖,此地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不过事与愿违,有些事情不是景轩不想牵连进去就不会被牵连进去的。从进入山海界开始,景轩就自带拉仇恨的属性,总是莫名其妙被针对。
道君的感知何其强大,景轩与古掌柜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察觉。虽然只是道别,但是看在对方眼中,那就是一伙的,没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