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均现在已经不把沈青柠放在眼里了, 他学习的速度很快, 每天即便在朝堂上装一只花瓶,他也是一只极为合格的花瓶。
回来后他就把朝堂上列举的问题自己整理出来, 然后叫许诺过来一起讨论,两人猜测着这件事那些大臣如何做,如果是赵均自己又该如何处理。
虽然有纸上谈兵的嫌疑, 毕竟不是一个说出来啥也不知道的小白了。
有许诺在旁边鼓励疏导,赵均的耐心一年比一年好。太皇太后一开始就怕赵均反弹, 会和自己抢权,没料到赵均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
因为许诺告诉赵均,“太皇太后年事已高, 据我看,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你大可不必担上不孝的名头。别着急, 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所以赵均真是一点都不急。
转眼兴隆帝过世已经两年,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孝, 太皇太后都在过问赵均成亲的事项了。
许诺看到新送上来的情报, 叹息了一声, 沈青柠这是把沈家都送上了绝路了, 她居然怀孕了!
这姑娘没敢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同冯秀交往, 而是用了沈家旁支的名头,许诺在暗地里又替她遮掩了些许,冯秀一想到自己攀上了沈家,哪还会松手, 对着沈青柠分外温柔缱眷,几乎把一颗心都放在了沈青柠身上。
许诺吩咐下去,“盯好了这个冯秀,不要让他有任何意外!”
沈家要是发现这件事,冯秀压根就活不下去,赵均要的是一箭双雕,不能让冯秀如此简单就消失,要是沈家知机的早,把冯秀灭口,沈青柠的胎一打,赵均这里就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沈青柠怀孕了她也害怕,于是想着去庙里祈福,然后借机落胎,她还没傻的去求父母让她悔婚嫁给冯秀。
这时太后在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笑着提了一句,“多日不见青柠入宫,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也该宣她进宫,让皇上见见自己未来的皇后啊!”
这种轻松调笑的语气,让一屋子人都赔笑起来,赵均装作害羞的模样低下了头,眼里的清冷谁也没发现。
太皇太后满意赵均这几年的识相,于是就宣召沈青柠进宫,她也希望沈青柠和皇帝的关系能好一些,哪怕她掌握再多权柄,年龄不饶人,终有一天要交到赵均手里,沈青柠就是沈家下一个支柱。
沈青柠还没来得及去庙里呢,被太皇太后宣召,只能硬着头皮进宫。
她受到太皇太后的喜爱,将来的身份又是皇后,别的命妇进宫都用脚走,这位沈小姐还能坐上一乘小轿。
到了太皇太后的宫里,行过礼见过人,然后扶着丫头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看了沈青柠一眼,关切道“青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高门大户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除了身体不舒服,那都是鲜艳明媚的像一朵花,沈青柠还是上了妆的,脸色说不出有种僵,看起来就没精打采。
赵均配合着看了沈青柠一眼,眼里还露出了一丝担忧。
沈青柠急忙道“多谢太后挂怀,小女无事,昨晚雨打着窗棂,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
如此一解释,也就没人继续问了。
这时候太后的宫女笑嘻嘻的托着一盘点心上来,太后笑道“这是我宫里做的新点心,借着河虾的鲜美,太皇太后也尝尝看呢。”
一盘子点心就给几个主子一人分了几块,太皇太后和赵均尝了以后都说好吃,沈青柠却觉得一股腥味直扑鼻子,她再也忍不住了,转过头干呕起来。
众人都愕然的看着她,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眉头都轻轻皱了起来。
太皇太后道“这是怎么说的,青柠你怎么了?”
赵均也一脸关心的看着沈青柠。
太后道“太皇太后,依我看,还是给青柠叫个太医吧,看过了我们也放心,没看见皇帝都在担忧吗?”
太皇太后看了赵均一眼,脸上露了几分笑意,“那就……”
沈青柠赶紧道“皇姑祖母,青柠没什么的,千万不用兴师动众!”
太后道“青柠怎么这么说话,将来你进了 宫,这里也就是你的家,怎么能说兴师动众呢,不过叫个太医,对别人来讲是不方便,在这里可没这个说法。”
一边说,太后一边就让身边的嬷嬷去宣太医。
沈青柠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连太皇太后都觉得不对劲,安慰似的拍了拍沈青柠的手,“别担心,看了太医也让皇帝放心呢!”
沈青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众人见了礼,然后半坐在下首给沈青柠请脉。沈青柠在众目睽睽中不敢不伸手,只能颤巍巍的把一只冰凉的手递给太医。
太医轻轻把手搭了上去,眼神开始专注,这是给贵人诊脉应有的仪态,可不一会儿,这太医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然后像烫了手一样把手迅速缩了回来。
此时几个大头都在关注太医诊脉,气氛还算轻松。可一看太医这个样子,太皇太后就急了,“青柠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翻身趴着跪下,浑身抖如筛糠,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淌了下来。
太后赶紧道“你这大夫,有什么就说,不过诊个脉,还没让你用药呢,看出来什么说就是了,你到底怕个什么!”
赵均跟着道“恕你无罪,赶紧说吧,沈小姐究竟哪里不舒服?”
沈青柠的脸色也是煞白一片,仔细看她,和太医一样,浑身都出了冷汗,连鬓角都湿了。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嘴唇蠕动了一下,脚步刚刚迈出一半,赵均有意无意的瞥了过去,这位嬷嬷就僵住了。
太医邦邦邦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含混道“沈小姐……沈小姐这是……喜……喜脉!”
说完这句话,太医就趴着不动了,沈青柠嘤宁一声往后就倒,被一边的丫头给驾住了。
太皇太后脸上诧异到惊愕,木愣愣的看着太医,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太后惊讶道“你这奴才,胡说八道什么!青柠还未出嫁呢!我看你就是一个庸医,来人呐,把这奴才拖出去!”
赵均也是面色发白,却站起来拦了太后一下,“母后……朕刚才已经恕这位太医无罪了,朕来问你,你可诊错了脉!”
太医头都不抬,一个劲磕头,“臣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欺瞒皇上,要是不行,皇上可召旁的太医来看,这喜脉已经有三个月,臣就是愚钝,也断不会诊错!”
赵均摇晃了一下身体,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
太皇太后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脑子就迷糊了起来,刚想软下来,嬷嬷一把扶住,“太皇太后,您老可得撑住!此事……断不能外传!”
太皇太后紧紧抓住椅子把手,勉强对赵均道“皇上,此事还得细问,请皇上切莫宣扬出去。”
赵均惨然一笑,“皇祖母,您说朕该如何宣扬呢,告诉世人,朕未来的皇后怀了孩子,可那孩子不是朕的?”
太皇太后心里一阵突突,身体就软了下来。
太后赶紧道“太医!赶紧给太皇太后看诊!”
兵荒马乱后,太皇太后躺到了拔步床上,沈青柠也关了起来,太后下令封宫,大殿里的人一概不许出去。
赵均又叫了两个太医过来,一是给太皇太后看诊,二来确认沈青柠的身孕,得到肯定后,赵均就木着脸坐在太皇太后床前。
几个太医在,太皇太后半个时辰就醒了,醒过来以后,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闷,嬷嬷低声告诉她,皇上已经请人确认了沈青柠的身孕,如今还在外间候着。
太皇太后嘴里发苦,赵均再是个傀儡,她也不能如此作践他,何况是沈家教女不力,出了这个天大的丑闻,简直是骇人听闻!
沈青柠这是把举族都架到了火上,原本有她在,沈家还能保持荣耀,将来沈青柠生下嫡皇子,沈家的荣耀就能延续下去,现在呢?
赵均这是没实权,不能把沈家举族都灭了。可以后呢?自己撑不下去了,赵均迟早会接手朝政。
如果现在压下了,以后沈家将不复存在!没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的,何况是个帝王!
思前想后,太皇太后让嬷嬷把赵均叫了进来。
太后已经回到了自己宫里,她的贴身嬷嬷道“主子今儿个可是帮了皇上好大一个忙!”
太后道“举手之劳罢了,他需要一个起头的,我呢,好歹被他称呼一声母后,不帮他帮谁?皇上,不是池中物!”
这件事内里如何解决的不知道,反正太皇太后从此因病不能上朝,政务交托给了赵均。沈青柠低调的出了宫,沈家看起来显赫依旧,上头几个主子却关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
许诺看着送上来的消息,沈青柠被关在家里,被父母逼问孩子的父亲,沈青柠的丫头受不了打骂把冯秀招了出来,沈家派人去逮冯秀,可冯秀早就被许诺保护好了,最后人没抓到。
沈青柠要死要活的闹腾,说是他们敢对付冯秀,她就敢上吊。这姑娘在宫里过了一大劫,又被全须全尾的送了出来,自觉如今能和情郎双宿双栖了。
沈家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面色如灰。
这时候宫里来了人,让沈家把沈青柠带出来,他们要把沈青柠带走。
沈家夫妻不敢阻拦,把女儿交了出去。
沈青柠看见宫里的人,怕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哪知道最后她到了一个庄子上,在庄子上她还看到了冯秀。
一个嬷嬷模样的人对沈青柠道“姑娘,太皇太后能帮你的只有到这里了,从此以后,你们两人不可离开这个庄子,就在此地生活吧!”
沈青柠异常感激,拉着冯秀要给太皇太后磕头。
冯秀都吓傻了,只能一切听从沈青柠的。
许诺给赵均解释,“不用脏了你的手,他们两人在那里一步都走不出,将来说不定还是一对怨偶呢。”
赵均毫不在意道“你去办就好了!阿诺,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许诺道“是啊,可是你也别高兴太早,那些大臣可不好掌控!”
赵均道“我不怕,就像你说的,我还年轻,我有时间和他们周旋!”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道“皇帝如何处置青柠丫头的?”
嬷嬷低声道“选了个庄子,把青柠小姐送了过去,那个……人,也一并送了过去,说是一辈子不许他们离开。”
太皇太后的脸上淌下泪水,嬷嬷轻轻替她擦了。
半响,太皇太后道“你说,这里面皇帝做了什么?太后又做了什么?”
嬷嬷道“太后帮着把这件事揭露了,皇上……哪个男人会纵容这种事?”
太皇太后没回答,好一会儿才到“是啊,哪个男人会眼看着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头上!若是眼睁睁看着,还在后面推泼助澜……他的心性,也太难看透了!”
嬷嬷低声道“沈家送了消息过来,这里面确实没谁插手,青柠小姐年轻,不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堪比毒药,那个人,知道后站都站不起来,不像是个有担当的!”
太后没言语,过了一会儿,“盼着皇上念在我待他的一些情分上,以后不要苛责沈家。”
嬷嬷道“主子,皇上一天三趟都派人前来问您的身体,没有一丝不耐。”
太皇太后嘴角翘了一翘,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还是小看了他!”
嬷嬷就不敢接话了。
太皇太后年事本就高,经了这件事,心神受到巨大冲击,又担忧沈家的将来,身体真的撑不住了。
这时候沈家又上报,说沈青柠得了恶疾,经过太医诊断,已经好不了了,所以只能上折子向皇上禀报。
赵均做足了态度,又是赐下许多名贵的药材,又是派更多的太医前去看诊,回来的消息都是沈小姐病的不轻,已经无法见人了。
最后太后出面解除了这桩当初她一手促成的亲事。
沈家还向太后推举了新的人选,想把旁支家的一个嫡女认在主支名下,然后再送进宫,这回不奢望皇后的名分,哪怕是个妃嫔,沈家也不敢计较。这在古代十分普遍,一家子嫁了一个女儿过去,若是这个女儿没了,家里有适龄的女孩子,就会过去当填方,这样翁婿关系不断,假如前面有孩子留下,亲姨娘总比别的后母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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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沈青柠成亲前得了恶疾无法嫁给皇帝,沈家家世显赫,再推一个女孩子出来也顺理成章。
太后都有些意动,去探赵均的口气。
赵均在许诺面前冷笑道“真把我当软柿子捏呢!一顶帽子不够,还想再送我一顶,难道这天下除了沈家有女孩子,其他人家都死绝了!”
这话有失偏颇,许诺也只能呵呵。
不过赵均的态度还是传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脸又灰了一层,好转的身体又坏了下去。
可赵均不会三天两头的再去看她,只叮嘱太医一日几次的诊脉,然后天天过问太皇太后的脉案。
在外臣看来,皇帝已经很孝顺了,当皇帝的不能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光蹲你皇祖母的床头吧。
加上当中还隔了一个太后,太后可是太皇太后的媳妇,有她亲自过去伺疾,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皇太后死死的看着太后,“你什么时候和他搭上的?”
太后轻轻吹了吹碗里的药,“母后说话真是难听,什么叫搭上?那是皇帝,是您和先帝挑选的继承人,也是我的孩子,当母亲的替孩子着想有错吗?”
太皇太后闭上眼,“哀家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太后放下碗,轻轻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母后有沈家要照拂,更想着要让沈家一直荣宠下去,即便不是为了沈家,您也一直把持着朝政。而我呢,我要的就是能在这后宫里过的自由自在,我也没什么侄女外甥女的介绍给皇上,皇上有孝心,我和母后是不同的!”
太皇太后打落了药碗,太后扬声道“给太皇太后请太医,她老人家的手不稳了!”
一旦从权利位置上下来,太皇太后的日子就有些憋屈了,后宫的管理已经归到皇后手里,凡是太皇太后的人,许诺处理了一部分,太后把剩下的都处理了,现在的后宫,太皇太后已经翻不出花样来。
但是赵均绝对不会亏待她,供奉都是上等,可这种被监视的生活根本不是太皇太后想要的,在她的思想里,她得在前朝那张特意留给她的宝座上咽气,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太后奚落。
她恨赵均,甚至最后恨上了沈青柠,要不沈青柠,她不会和赵均妥协,退出朝堂,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柄。
可是自己的亲哥哥从病床上挣扎着在她面前跪下,为了沈家,她就不能不答应下来!现在呢,现在她真的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太婆!
沈青柠这步棋对赵均来讲是十分得用的。
太皇太后在年前终于去了,她一小半是因为身体,一大半是因为内心郁结,太医虽然轮班看诊,太后却肆无忌惮的在她身边述说着朝廷上的大小事,言语里赵均接手后比她要做的更好,太皇太后就是再贪恋权柄,不肯放下,如今不也是不得不放下?
这种刺激,太皇太后如何受得了,于是就这么郁郁而终。
太后看着太皇太后的遗容,心里闪过一丝快意,这么多年,这个老太婆看着史氏作践自己,从来没说过一句话,自己的女儿生了病,想叫太医,可那时候太医被史氏拦截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她跑去哭求太皇太后,可她说什么了?
哦,她派个小宫女告诉她,“皇后当以贞静贤淑为要,你跑来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自己的女儿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一个皇后,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赵均递过来的不是橄榄枝,是一把可以让自己复仇的刀,她为什么不接着?现如今史氏那个贱人还过得好吗?
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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