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过了水生火热的半年后, 寇老实就回家了, 监狱里念在他身体不好，又是减刑又是保外就医, 根本就没在牢里待多长时间，一出监狱直接送他回家。

监狱里的半年对寇老实来讲，并不怎么难过, 每天固定的作息，对他而言反而很轻松。

吃喝都有人兜着，不过干干活，学习学习，然后做一下思想汇报, 日子简单又充实。他这人怂的连别人欺负他的欲望都没有。

这种日子只过了半年, 他就稀里糊涂的被人直接送回了家。

回到家他也高兴, 可以见到老婆孩子了！

可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大到横跨马里亚纳海沟。

他回到家, 阔别多年的老房子虽然修葺好了，看着和垃圾堆也差不多, 妻子以前哪怕算不上好看吧，也是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头发盘的整齐, 有些时候也会用个廉价的花夹子把刘海夹住。

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头发杂乱，衣服邋遢，眼神麻木。看见寇老实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就像炮弹一样冲向了寇老实, 抱着他嚎啕大哭。

寇老实如今还是干干净净的呢，妻子扑过来，身上一股酸臭味直冲鼻子。

好容易安抚住了老婆站起来，走进垃圾堆一样的家，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他见到了被妻子用绳子栓起来的女儿，像个小兽一样卷缩在角落里，浑身脏污不堪。

寇老实在家里收拾了好几天，才勉强维持一定程度的整洁。

他的老婆也是一个奇葩，自己照顾女儿的半年，她身体健康什么事情也没用，寇老实一回来她就犯了病。

寇老实只能给她去村里的卫生所买药，然后他就要照顾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还好，给她煮饭端水洗衣就行了，小的那个可就折腾了，张牙舞爪像一只疯狗一样喜欢咬人。

老婆在一边平静道“你把吃的装在盆子里，推给她就行，饿了她会吃的。”

寇老实也没办法，只能照办。看着孩子脏的厉害，想给她洗个澡都办不到，连近身都不行，孩子冲他吐口水砸东西。

回来才几天，寇老实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他竟然有些想念监狱里刻板的生活。

家里的唯一的收入就是低保和补助金，而那个补助金还不是直接交给他们的，补助金是给孩子的，所以村里会把补助金变成药品和粮食发给他们。

寇老实还有几亩地，可这夫妻俩根本连地也种不好。

乡下人家，不要说地，就是家里也会养一些鸡鸭，用来下蛋改善一下生活。

寇老实夫妻连这个也办不好，日子自然过得清苦无比。

偶尔想起以前在城里的棚户屋里，那时候一家三口多好啊，女儿冬梅打小就懂事，三岁就开始帮着干家务，到了五岁连饭也会做了，还会给寇老实送饭。

夫妻俩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的饭菜，养母忽然就哭了，“冬梅还会腌咸鸭蛋，她腌的咸鸭蛋可香可好吃了，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要冬梅！”

寇老实只能长长的叹息，“别说胡话了，那不是我们的女儿，那是人家的，我们的女儿在那屋呢。”

养母道“我不管，孩子是我养大的，怎么就不是我的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带大的！都怪你，是你把我的冬梅给搞丢的！呜呜呜呜……”

那个像小兽一样的孩子正缩在墙角抓东西吃，听见女人的哭声，她抬头看了过去，眼睛里似乎也有泪光闪过，一瞬间就变得麻木了。

寇老实回了家，可是他觉得比在监狱还累，乡下的房子虽然大，设施并不好，连自来水都没接过来，电倒是有，只是时不时要停电，用煤油灯的时候比较多。

不像城里，虽然房子小，水电还是不缺的，就是自家舍不得，要省着用罢了。

夫妻俩常常回想那时候的日子，清苦简单，但是快乐啊。寇老实无论是工地还是住的棚户小房子，都有工友和邻居，即便他不大会聊天，听别人吹牛也是一种快乐呢。

至于女人，饭店里洗碗听着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至少在精神上是满足的。

家里又被女儿打扫的干干净净，回家就有热汤热水，这种日子多有奔头。

可看看现在呢，夫妻两人被这个孩子生生捆在了这里。这里的村民可没城里人那么友善。

知道这对夫妻犯了法，不当面冷嘲热讽就是给你面子了，看见寇老实还要呵斥自己孩子“快回家，被人拐了看你怎么办！”

寇老实就是抢劫偷窃也不会引来人们这么大的反感，调换孩子！这是多大的罪孽啊。

村里人都见过他现在的女儿，你把一个有病的傻子换给别人家养，把别人家的好孩子偷在身边，人们想想都觉恶心可怕。

寇老实和他老婆似乎还从没觉得自家做错过。

家里那个孩子刚来的时候村民都见过，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玩具衣服多的了不得，一看就知道人家照顾的好。

现在呢，听说那孩子被关在房间里，拿绳子系着呢。好事的人还去看过，孩子脏臭的人样都看不出来。

寇老实的婆娘真是造孽，这还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你就是条件没人家好，把孩子照顾的好一点不行啊？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等到寇老实回家，他们夫妻的日子也没见得好过，钱就这么一点，老婆又是病病歪歪的，里里外外的活都在寇老实身上。

可他也不是什么能干人，当初棚户区的家都是许诺整理的，这对夫妻只会弄脏弄乱。

许诺不止几次和他们讲脏水不要泼在门前，会引来苍蝇蚊子，他们貌似憨厚的笑笑，然后一如既往。

现在村里人看不过，村长对寇老实道“你们夫妻俩照看一个孩子都看不好，还有什么可以干的，孩子跟了你们也是作孽，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妈真是到了几辈子霉！”

养母被刺激的跳了起来，尖声道“这个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人家换啦！你们都跟着那人欺负我们！”

村长吓了一跳，皱着眉头看寇老实，“你婆娘莫不是疯了，黑心烂肺也要有个底，你们干的可是下地狱进油锅断子绝孙的事，还在想着人家的孩子，要点脸！”

寇老实只会唯唯诺诺。

这种日子毫无盼头，养母连一眼都不想见自己的女儿，不停的嘀咕，让寇老实把冬梅找回来，“那孩子孝顺，不会不要我们的，这个根本不是我们的女儿！冬梅看不到我们该害怕的！”

寇老实知道不可能，可看着眼前的女儿，他也忍不住想许诺，他甚至还向村长打听许书记的地址电话，赔笑道“好歹我们养了这些年，也让我们知道一下孩子过得好不好呢。”

村长磕了磕烟灰，“回去吧，离了你们家，人家孩子过的更好呢。人家和你们八竿子打不着，做梦也该醒醒了。”真有脸皮去问那孩子的事！

寇老实灰头土脸的回去，家里的环境让人压抑。

老婆有些神经质的看着寇老实，“知道冬梅在哪里吗？她一定想我们了。”

寇老实眼前浮现出许诺那双漆黑清冷的眼，从小到大，这孩子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叫过他们爸妈，对着他们连笑脸都很少看见。

他们夫妻觉得孩子贴心，不过是孩子能干罢了，里里外外的家务，还要给他送饭，真说起来，是他们夫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孩子劳动。

许诺自己能站起来走路就已经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这对夫妻压根就没好好带过孩子。

寇老实的老婆根本不承认家里那个是她的女儿，她一眼都不想看见，一直哭哭啼啼的叫寇老实去找冬梅。

寇老实也烦躁了，冲着老婆吼道，“冬梅不是你生的，那个才是你生的，孩子跟着我们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你怎么觉得她还念着我们，不恨我们就很好啦！”

老婆哭的更大声了。

时间一长这个女人越发不待见自己的孩子，她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自己的冬梅才会被人抢走，要是这个孩子早早的死了，人家也就死了心，哪里还会换回来，一切都是这个孩子的错！

愚昧偏执的人，做出来的疯狂举动谁也无法预料，养母拿了耗子药拌在一碗鸡肉里，亲自端到了孩子面前。

这个孩子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闻着香味就爬过来了，然后用脏脏的手开始捞鸡肉吃，养母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慢慢道“慢点吃，吃饱一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等到寇老实回家，虽然地种的不好，也要种一些，好歹能收获一些粮食。他一回家就看见婆娘坐在院子里，平时闹腾不已的孩子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

寇老实随口道“今天倒好，冬梅不闹啦？”

老婆看着他，“不闹啦，以后都不会闹啦，我们还是回去城里吧，把我们的冬梅找回来，我们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寇老实看着婆娘，觉得她不对劲，哆哆嗦嗦的去摸孩子，孩子已经冷了，寇老实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穷乡僻壤的死个把孩子原本惊动不了别人，寇老实家不一样啊，他们家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人物。

村长还有任务要关照他们家呢，孩子一没了，村里都轰动起来，卫生所的人跑来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不是好端端死的，是被毒死的，那只能报警了。

警察一来，看着孩子都要皱眉，脏且不说了，孩子腿上腰上都是深深的勒痕，还瘦，简直就是皮包骨。

案子清晰可辨，在村里就审问清楚了，当妈的亲自给女儿喂的耗子药，因为嫌弃女儿是个累赘。

当然养母不是这么说的，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充足的很，以后她和寇老实老了没了，这个孩子还能指靠谁呢，活着除了拖累，什么好处也没有，早早的去了，不也是解脱？

村里人的唾沫差点把寇老实喷死，村长一个劲说“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你们不是人啊！”

要是这两人从小就开始照顾自己的女儿，没发生过调换孩子这件事，那么到现在出现这种悲剧，旁人或许还能对他们有一两分的怜悯，毕竟有这种孩子的艰辛大家都会看在眼里，可现在呢？这对夫妻把自己的自私自利□□裸的展现在别人眼里！

亲生女儿回到他们身边，一年都不到啊！

现在好了，寇老实出狱刚半年多，换老婆进去了。

故意杀人罪，综合各种因素，最后女人被判七年。

等到老婆进了监狱，寇老实颓然的坐在家里，现在真是什么也没了。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呢，寇老实拿了一个小包袱悄悄的走了，他觉得家里待不下去。

一出车站他就被热情的陌生人给招呼了去打工，他跟着人到了一处黑砖窑，以后的日子只能用地狱来形容。

等到黑砖窑被捣毁，寇老实瘸着腿，双目呆滞，谁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不知道他的身份，遣送都没地方遣，只能暂时留着。

眼错不见，还被他溜了，此时正值隆冬，寇老实没有衣物避寒，也没地方可去，天亮时打扫街道的人发现他蜷缩在桥根底下，整个人都冻硬了。

他婆娘也没坐满七年牢，因为身体不好，加上各种事，只在牢里待了四年，出来后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寇老实没来接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茫然的来到车站，被人搭讪说可以给她找工作，她就跟人走了，一去就被卖进了山里。

山里人家花钱买媳妇是为了生孩子的，哪知道这个女人有病，发作起来吓死个人，买家气的一顿毒打，然后把她退了回去。

人贩子也生气呢，这个女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卖又卖不掉，往回走的时候她又犯了病，人贩子哪里还会给她看病，见深山野林无人看见，把她一把推到了山脚下，她死的无声无息。

上辈子原主在的时候，这对夫妻可是活到原主高中毕业呢，原主从小就懂事，大了以后还要干活替父母减轻压力。

高中三年的学费除了学校减免，都是她自己打工赚来的，她一直孝顺父母，哪怕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也要让父母吃喝的好一点。

这对夫妻临死都没提过原主的身世，把这个秘密死死的压着，直到原主亲生父母找来。

可是那时候原主已经定了型，亲生父母于她不过是一门亲戚，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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