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李进忠去而复返,手里的奏疏也在手上,朱由校见皱了眉头,暗道这家伙怎么这么没规矩,连他这个皇帝的命令也不听?
不过,他还没问话,李进忠却行礼道:“皇爷,叶阁老带着一众阁臣已到了殿外,求见皇爷!”
“嗯?出外面又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都来了?”朱由校疑惑道。
“不知道,奴婢在殿外见叶阁老等人,连奏疏都没说话,就见他们神色慌张的让奴婢入殿通禀,好像他们还带了个据说是关外来的兵卒来了。”李进忠老老实实回答着,话语里特意把他奏疏没送出去的缘由说了出来,以此来让皇帝明白,他并非是有意没办事。
“关外?辽东?”朱由校闻言,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道:“快!让他们进来。”
“是!”李进忠应了一声,便要转身。
“慢着!”朱由校又阻止道。
“皇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你手里的奏疏留下吧,朕待会见了他们,自己给他们吧!”
“是!”
……
且说叶向高等人内阁阁臣进殿行礼后,朱由校便迫不及待的问他们道:“诸位前来见朕,所为何事?”
叶向高几人听后,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叶向高出列回话,他是内阁首辅,出事了无可避免的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虽然叶向高知道这消息说了出来,肯定会引来皇帝的怒火,可是这毕竟是国家大事,他们不说,皇帝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回禀陛下,辽东急报,三月时建奴来犯,不及一旬,辽阳、沈阳二城皆陷,经略袁应泰自杀殉国……”叶向高简略说了一遍后,连忙低头不敢多加言语,更不敢抬头看年轻的小皇帝。
不只是叶向高,此刻殿内的其他阁臣同样低头,生怕和皇帝对视,若是有镜子在的话,他们估计都不敢照他们的脸了。
朝廷花了大代价,砸了无数钱粮精兵巩固辽阳、沈阳二城,如今一个月都没到,就被建奴破了,这责任他们这些天天鼓吹辽东局势稳如泰山,巡抚袁应泰能力不俗的阁臣能不担着?
而那辽东巡抚袁应泰,更是首辅叶向高和一众东林阁臣保奏的“能臣干将”,前段时间袁应泰还上疏万事俱备,就等着带兵灭建奴了。
现在,还没出兵打建奴,他自己就被建奴给抢先灭了,说好的收复失地,把小小的建奴给平的呢?完全都给了吹牛逼的屁话了。
好在,袁应泰自杀殉国,没干出其他事情,否则身为东林党人,若是袁应泰做出什么出格失节的事情,那就不只是东林党在朝堂失了面子,恐怕会让他们这些东林在朝野舆论上就极为被动了,这可是会毁了他们这些年来所一直营造的朝野正义勇士的形象。
一众阁臣都在低头等着小皇帝的怒火,就是不是东林出身的浙党领袖方从哲,心里虽然窃喜东林党出事,但这种情况,他也不敢造次。
只是和他们预想的雷霆一击不一样,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朱由校的怒吼声。
朱由校登基也有几个月了,他们相处日久,这些一步步爬到内阁辅臣的官场人精们,自然也就基本上摸清了朱由校的脾气。
这是一个脾气好,又十分重感情的皇帝,遇到事情只要让他发泄一通,把心里那股气放出来,那就会十分好说话了。
不过,今天朱由校听到关外糜烂局势,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却是令众人不适。
耳中还没听到声音,叶向高等人觉得不妥,便抬头悄悄看向朱由校。
只见得,朱由校很少见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眼神可怕。
“陛下,当务之急,得赶紧想办法稳住辽东局势,防御建奴才是。”叶向高被朱由校看得心虚,连忙提醒道,心里面他也恨死了东林党内怎么选了袁应泰去辽东,害得他要背锅。
然而,叶向高这话,说了也相当于没说。辽东丢了两座重要的坚城,建奴得了二城内的物资,又看到关外明军失了混乱,肯定会继续扩大战果的,大明若是不做出有效应对,那关外说不得得完。
“叶卿,辽阳、沈阳真的丢了?”过了好久,朱由校才开口道。
此时,他的内心十分不寻常,虽然早有张打的预防针,但切切实实听到原本占据优势的大明,如此不堪一击时,他还是觉得不可能。
“千真万确!”叶向高回道。
“辽东奏报何在?”
“在老臣这,另外送信的辽东之兵,就在殿外,陛下可一一问询。”
“好!传其人入内。”
很快,一身风尘而来,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的曹文诏,便入得大殿,行礼之后,便将他知道的辽东军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书面上的军情奏报,自然没有亲身经历的口述,来的真实,而叶向高之所以今日会让这个无名的边军小兵入宫见皇帝,自然也是有缘由的。
曹文诏当时在辽阳、沈阳二城外戍守,也和建奴干过几仗,侥幸命大,二城城陷之后,眼看战势无法逆转,只得一路逃到辽西。
辽西官员当时也因为努尔哈赤攻城进度太快,对于辽东战局一头雾水,都不明白好好的局势怎么就败了。
等到辽东不少败兵逃回,这才明白,当下一边收拢败兵,随时准备抵抗建奴,一边快马报于京师。
为了保证京师得到第一手战报,他们还特意选了曹文诏这小兵送信,至于原因,却是因为他这一路败逃,很有头脑的收拢了不少败兵,并且还就地反击,杀了不少追击的建奴。
那些辽西官员见此,都认为曹文诏有谋,有这样的人送信,起码不会乱说话,让他们也因为兵败而遭罪,要是送来一些不会说话的大老粗,把辽东的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全部抖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当然,他们选择曹文诏,自然是对的。
自始至终,曹文诏就是简单复述前方战事,一直说到战局不可挽回,巡抚袁应泰率众苦战,兵败自杀而死后,便不再多言,没有任何对沈阳、辽阳二城丢失的不利言论。
“陛下,袁巡抚兵败自裁,不失晚节,老臣恳请陛下善待此等忠贞之士,给予追封,以示皇恩!”早就听过曹文诏言语的叶向高,待他说完后,便出言奏请。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尽快让皇帝给殉国的袁应泰追封。这样的话,即使日后有人说辽东兵败,罪在袁应泰,可那时皇帝已经给袁应泰上了追封,自然皇帝为了面子,就不可能再重惩袁应泰了。
而只要袁应泰不用一个人承担辽东失陷罪责,那他们这些举荐袁应泰的东林党人,自然也不用跟着免受非议。
叶向高深切明白,只有第一时间给袁应泰定性,保证东林不会因袁应泰失去舆论支持,这才是他这个东林领袖的首辅,在面临东林党出现危机时,才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好,但是台上的朱由校,却似乎不接招。
却听朱由校冷冷道:“如今辽东战事要紧,此事日后再说!今日只议辽东之事,如何收场应对,其他事情一概不问。”
“可是袁经略自掌辽东以来,兢兢业业,所为皆有成效,今若因兵败,朝廷迟迟不封赏,恐怕会让如今尚在辽东抵抗建奴的文武将官寒心,望陛下三思。”叶向高貌似早有应对道。
“住口!若非袁应泰这无能之辈,骄狂自大,收留草原胡人,不加甄别,以为驱使,如何可使努尔哈赤寻得机会破城?”
朱由校“啪”的一声拍桌道:“而观其掌兵,以宽矫之,多所更易,军纪不严,兵心涣散,将大明辽东大好局势荒废,使得建奴攻辽东如此之快,不足一月,辽东便为贼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们说,这等不知兵事之辈,朕如何封赏?若是封赏,谁为辽东战败之事负责,辽东军民百姓,当如何看朕?”
这话一出,在场阁臣皆是当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们不明白,小皇帝如何能才短短几分钟就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而最害怕的却是以叶向高为首的东林党出身的阁臣,他们想把袁应泰的罪责减轻,好避免未来的的麻烦,可皇帝看得这么通透,都没有任何办法提前钻空子。
不过,朱由校要说的还不是这点,想到张对他说的话,再有刚才曹文诏所言的辽东战况,一切,几乎都和张说得一样,使得这位小皇帝,已经不得不信服他这位未来的大舅哥了。
只见朱由校在叶向高等人还没清醒时,又说道:“传旨,熊廷弼即刻入京,不得迟缓。”
这话一出,顿时触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叶向高看了一眼众人,随即问道:“不知陛下招熊廷弼入京何意?”
“袁应泰已死,辽东不可无人掌控,朕自然是要起复熊廷弼,令其继续经略辽东。”
既然张说熊廷弼最熟悉建奴和辽东,已经完全信任他的朱由校,觉得没理由藏着掖着,直接说出目的,反正是要做的。
“陛下,此事绝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