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熊廷弼的话,张不由一愣,因为熊廷弼的举措明显带了一点儿冒险。
毕竟,大明刚刚才经历一场大败,此时正应该防御为主,积蓄实力等待战机的时候,怎么又要急切的收复失地了?
张不信熊廷弼看不到这一点儿,否则适才熊廷弼就不会谨慎的对辽东之战,不敢下什么承诺了。
而现在熊廷弼给朱由校的献策里,竟然在三方围困下,还有主动进攻收复失地的策略,这就很让张疑惑了,其中必有缘由。
“从如今辽东局势来看,此时以三方围困之势,遏制建奴,确为良策。”张想了想,为了避免熊廷弼多想,他先夸了一句道。
而后,话锋一转,张又道:“不过,辽阳、沈阳刚刚被建奴逆贼攻破不久,我大明实力大减,反观建奴士气正盛,熊经略现在就要三面合攻建奴逆贼,是不是有些太过急迫了?为什么不三面遏制建奴逆贼,禁止物资输送建奴逆贼,待其物资短缺,主动攻城,我军以守城之利,避其野战兵锋,不是更好?”
对面,熊廷弼闻张所言,略显诧异,暗道张军事眼光不错,十分长远,可惜,这种稳妥策略,却难以使用。
“国舅爷说得极是,若正常来说,从三面采取防御措施,围困建奴逆贼,只围不攻,与建奴逆贼对峙,慢慢耗死建奴,确实是眼下最佳之策。”熊廷弼点了点头,认同道。
“那熊经略为什么还要向陛下谏言,行那三方围攻之策,若是出了岔子,于我大明而言,岂非是雪上加霜?”张又问道,熊廷弼既然知道不能强攻,可为什么又要赶在这个时候进这进攻策略呢?
“非是小民有意进献此策,而是不得不为!”熊廷弼回道,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可奈何。
“不得不为?”张诧异的脱口道。
“正是!”熊廷弼点头道。
“为何?”张追问道。
“……”只是,熊廷弼说到这里,却并未开口。
任凭张追问,熊廷弼也都没有解释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张见这样子,心里清楚,熊廷弼定然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强求,便让他离开了。
熊廷弼大概也不想和张聊到这些,在张下逐客令后,脸上并未露出不满,反而笑着和张告辞,而后离去。
因为刚才熊廷弼的不配合,张心里带着怨气,便没有亲自送熊廷弼出门。
大堂里,张喝了口水,便继续猜测熊廷弼有些着急的意图。
想到熊廷弼刚才口中说的“不得不为”,张不由猜测到底是谁能让熊廷弼这么忌惮。
毕竟,熊廷弼就算现下成了一介白生,但他明眼人都知道,再过不久,他依然会是曾经那个封疆大吏,这种背景之下,竟然还有人令熊廷弼忌惮?
究竟是谁呢?
莫非是东林党?
第一时间,张就想到了最近这些日子里,一直在阻止熊廷弼起复的东林党人。
毕竟,若是熊廷弼成为辽东经略,并且真的遏制住建奴,那定然会让人东林党人发狂的,所以东林党人肯定要在熊廷弼主张困守为主时,出来唱反跳,要他进攻建奴,收复失地,他这才不得不为,终究现在的执政党是东林党,他若是执掌辽东,要想还么俺家
这么想的话,确实说得通,不过,很快,张否定了自己摸想法。
毕竟,若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熊廷弼对于此事讳莫如深,藏着不说出来。
而且,熊廷弼在和张说之前,也只是面见皇帝时,说过这三方策略,东林党人应该不知道这事情才对,不然,以东林党的脾气,朝会上早就会用这事做文章,想办法作为阻止熊廷弼的工具了。
所以,张觉得东林党并非是让熊廷弼不得不为的人。
那还有谁能令熊廷弼不得不为呢?
等等,不会是朱由校吧?
突然间,张醒悟,有些明白熊廷弼为什么不得不为了,因为他是被弹劾罢官后起复的官员。
这就解释得通了,想想看,虽然熊廷弼被查无罪了,但这就不代表熊廷弼可以毫无负担的继续当辽东经略了。
终究,熊廷弼若是慢吞吞的呆在辽东经略上,一直采取守势,耗着建奴,那就肯定会有人知道这事情后,弹劾他为官不作为,甚至与建奴私通款曲什么的。
别看现在朱由校因为张的建议,还有熊廷弼过往在辽东对付建奴的战绩,朱由校能相信熊廷弼,允许他在辽东慢慢耗着建奴,但朝臣们不一样,尤其这朝堂还是明朝的党争朝局。
说不得,那些恨透熊廷弼在袁应泰之事上搅局的东林党人,就会为了报复,各种上奏了。
到时候,一封两封的弹劾奏疏,朱由校或许不会在意,但若是几十上百封弹劾熊廷弼的奏疏到朱由校面前,朱由校见了,还能不在意,那就不清楚了。
故而,要不想辽东经略这位置刚刚重回到手上,就又被一帮人弹劾罢官,熊廷弼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让别的言官闭嘴,令他们不敢轻易对熊廷弼他自己下手。
想明白了这些,张也就知道熊廷弼为什么不得不为了。
确实,作为皇帝,朱由校肯定是希望收复失地的,哪怕熊廷弼说反攻机会不多,但这样总比不说有反攻的机会好不是?
心里面,张不由得骂这些仕宦多年的人,能混到封疆大吏的地步,果然个个都是老狐狸,在政治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张都没想过熊廷弼起复后的那么长久的事情,不过熊廷弼就想到了,甚至给他自己留下应对的后招。
或许,这是因为这事情关乎熊廷弼的将来,熊廷弼不得不慎重考虑吧!
这般看来,张觉得他真的不敢想想明末这些参与党争的人的心机,到底有多深。
可惜,他们再深也没用,不把这心机用在对敌上,一直用在党争上,活生生的把一个大王朝给玩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