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明不过二十八岁,却掌了大宋教学、舆论两大块。
大宋的学术风气乃历朝历代之最,其地位不言而喻。
皇帝欲行革新之举,却将此重任交给了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
仅仅是因为他写了一篇《百家大世疏》?
这大宋天下的儒林泰斗虽然安静地传教着自己的学术,但内心肯定是不服气的。
朝堂上的大佬们皆知石子明从政经验不足,不过心里也十分清楚,皇帝要扶持他,便是有大佬为石子明在背后推波助澜,助他扫除障碍。
眼下石子明之汇报,必然要牵动一些人的心弦,掀起一阵波澜。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阵波澜将会有多大。
会不会如去年皇帝扫清中原,发配十数万儒生一样。
虽说皇帝在清扫中原叛逆之时,已经发配了一批儒生,但这大宋儒生千千万,岂是一次就能压下去的?
说到底,那些儒生在学术界的地位一般般,不过是背后的人故意挑唆起来对抗皇帝的牺牲品。
真正的儒生强势派,还在这东京城,还在这大宋天下稳稳扎着根!
有宋一代,儒学登峰造极境。
岂是皇帝一次就能扑灭的?
便说大宋的四大书院,乃是大宋儒学最盛之地。
每一个书院都有当代大儒讲学,其中四大书院之首的岳麓书院,有民谣“道林三百众,书院一千徒”,并且称书院为“潇湘洙泗”,将它与孔子在家讲学的地方并称。
当今天子欲兴百家之学,凡是对抗朝廷的儒生皆已发配边疆。
但朝堂诸公皆知,四大书院,民间大儒,都未曾发声。
那到底是默认了天子的做法,还是以退为进?
同为儒学出身的宰相们,绝不会相信民间大儒会默认了天子的做法。
学术教育一事,最不能以强硬手段压制。
古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即便是秦始皇焚书坑儒,儒生依旧千千万。
大宋的大儒们也知道,皇帝要兴百家学说,如先前那些年轻儒生们般抗议,是没有用的,反而给了皇帝施展强硬手段的理由。
不如转而沉默下来,继续好好教自己的书,他们相信,这大宋的年轻人是能分辨得清哪些是圣人之学,哪些又是贩夫走卒之学!
石洵小儿不过跳梁小丑耳,焉能凭一己之力,撼动圣学之道?
事实上,这一年多,大宋的整个教育的改制非常缓慢,至少现在大宋还是以儒学为主。
即便翰林学院的政令下放到了四大学院,令其改制,分设百科。
但百科却如同虚设。
又即便是石子明在东京、杭州、江陵府、长安等地都开始兴建新学学院,也开始在民间寻找习百家之学者,亦不能立刻改变局面。
眼下大宋在学业方面,已经形成了两极对立之局面。
儒学对立其余百家学说!
应天府国子监更是有人发表文章,公然讽刺当朝翰林乃祸乱天下之恶首。
事实上,与明朝那些没有骨气读书人不同。
宋朝的读书人,大多数孤高清傲,该有的气节倒还是有的。
赵桓之所以要打压儒生,绝对不是看不起宋朝的读书人,也并非觉得儒学乃祸乱世间之学。
经历了欧阳修等人的古文运动,儒学在宋的风气还算健康,务实,学以致用。
事实上,许多人不知,儒生到唐晚期和宋一代如此昌盛起来,还和当时的佛学有关。
佛学作为外来学说,在南北朝时期立下脚跟,在唐宋时期,华夏的知识分子认为佛学是蛊惑人心的学说。
所以,无论是唐朝韩愈还是宋朝石介、欧阳修,都是排佛的前锋,他们以系统性发展儒学来对抗佛学。
如果宋朝的儒学不昌盛,很可能给了佛学空子,让当时的华夏成为半个佛国。
这是华夏的精英们不愿意看到的。
赵桓要压制儒学,仅仅是因为,儒学太强大了,强大到快要绑架华夏文化。
华夏文化又岂只有儒家之学?
石洵出列汇报今年一年的翰林之事。
一、在东京城修建帝国军事学院,将以前武学并入帝国学院。在东京城兴修东京大学,设百科之学,于靖康三年六月可竣工。
二、在杭州、江陵府、成都府、幽州府、京兆府各修建一所大学,各有十所小学,十所中学。
三、义务教育法已然起草完毕,靖康三年正月十六由朝廷正式颁布。
四、又在东京、杭州府、江陵府、成都府、幽州府、广州府、京兆府各修建书馆三座,与民之教。
五、整编民间所有私塾。
六、大宋邸报的修建任务已下发全国,包括新收复的静海路。
如此汇报下来,众人听得倒是觉得大宋新学进展不错。
但堂上大臣们心中却知道,新学看似不错,却举步维艰。
各地的官府虽然在修建学校,却不过是为了应付朝廷的政令罢了。
在一位史官修编靖康二年到靖康三年的所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如是所言:诸政皆受制此。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靖康二年年末,相公们在汇报一年的事情的时候,看似新政都在落地执行,但其实都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听完石洵的汇报,下一个便是李纲的枢密院了,但被皇帝先制止住。
皇城司并非如同摆设,新学的推行实质情况到底如何,赵桓心中清楚。
眼下由政事堂主导执行的大宋商贸、工事都已经启动,大宋需要更多的工事、商业人才,人才源于教育,但教育却依然被儒家一家霸占。
如果说皇帝之前是在御外敌,平内乱,无暇顾及教育文化,那么现在,皇帝完全可以腾出时间来,好好陪这大宋的老头子们玩一玩。
皇帝制止了李纲,便由何也出列。
“陛下,臣有本要奏!”
众臣一见是何也何御史出来了,又是在石洵之后,心中微微一紧,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有何也何贱人的地方,肯定有祸事!
赵桓道:“何爱卿有何事要奏?”
“陛下,殿中丞张宏抨击新学,公然对抗朝廷新政,请陛下免去张宏官职,发配边疆!”
果然啊!
有大臣偷偷瞄了一眼周围,发现张宏今日连早朝都没有上,政治嗅觉灵敏的人一下子就闻到了风暴的气息。
张宏只是一个殿中丞而已,平日里负责皇帝的服饰,为人寡言,绝不会抨击新学,但眼下皇帝的狗腿子何御史都出来说了,说明此事八成已经坐实。
赵桓道:“何爱卿何出此言?”
何也道:“昨晚张宏之子张沅在书馆前辱骂到书馆听学的平民白丁,言其不配读圣贤之书!”
赵桓诧异道:“竟有此事!”
按照正常流畅,这个时候督察院刘御司该出来了。
果然,刘彦宗出列。
刘彦宗一出列,大臣们心下更能确定,此事已成铁案,怕是督察院已经连夜立案,张沅此刻已经在狱中了。
以刘御司的手段,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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