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楼下忙着去看放榜告示的百姓闹出乱哄哄的声音, 整条街道都喧嚣非常, 谢昭一时没听清谢临的话, 正要再问两句,不想谢临却坐回到棋盘前, 神定气闲道, “再来一局?”
谢昭性子温和, 见状只笑着道:“再来。”
豫王谢渠此时却没了心情关系这两人,只紧紧盯着远处丝毫看不清字迹的名单告示, 迫不及待地挥手叫身边的下属去探看,今年的进士名单。
“我中了!我中了!”这时,挤在告示最前面的一个书生突然面色通红露出兴奋的笑,接着几乎放声痛哭道, “爹, 娘,孩儿高中了!!!”
“我家少爷也中了!我家少爷!”一个站在书生身边的小厮此时也红光满面,抬头挺胸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骄傲。
围在他们身边的或是书生又或是书童们纷纷流露出鲜艳的目光,也有人寻了榜单三四便不见自己想见的名字, 一时唉声叹气,人群中一时众生百相。
“我家少爷的名字怎么会不在呢?”
“不可能啊,是不是这榜上漏错了名字?”
这时, 告示前排一个小书童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目光, 而围在他周围,相熟的几人也惊诧道:“我的确寻了这榜单四五次,却是未见着潘兄的名字。”
“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潘兄又怎么可能考不上?”
听着身边几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样子,有老凑热闹的就不高兴地出声了:“没有就是没考上呗,有什么好问的,说着跟你们嘴里那个姓许的书生是文曲星降世,肯定能中似的。”
“对啊,能不能考上,你们心里都没点儿数是吧?”也有没考上的书生不认识那群人,正巧拿来说一嘴,泄泄心头的愤懑。
之前说话的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先前是人挤人,大家大约都不会去关注自己身边都站着些什么人,可这时那几个人突然被说,众人也就将视线放在了他们身上,于是就又看到了穿着一身身绫罗绸缎,向来闻名京师的几位世家才子脸上青黑的表情。
“我们心里是没什么数,真是叨扰各位了。”其中,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脸上表情好歹还算能看,又或是受不了众人的视线,便同周围一起来的一行人道,“既是潘兄未能中举,我等还是先速速离去罢。”
“对,对……走了走了。”
“……”
“唉,潘兄未能高中,我心中始终不能相信。”
“潘兄于前日偶感风寒,今日未能前来,也不知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几位少爷,我家少爷尚在病中,回去可叫小的我怎么开口说啊!”
书童打扮的小厮苦着脸同一帮世家才子一同离去,人群中竟是一时寂静,等几人身影消失,连同说话声都听不到了,才有人恍惚开口道:“那几人,不是京山书院里的甲字生?”
“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们怎么亲自来看榜了?”
“他们口中的潘兄,莫非便是今年下场的那位潘家钱庄的少庄主?我记得潘少庄主可是今年状元的大热门,坊间押注最多的可不就是这位?”
“潘家少庄主前日偶感风寒,药还是从临街药铺抓的呢。”有人插嘴道,“应该是这位没错了。”
“所以——潘家少庄主竟然没能中?!”突然有人扯着嗓子来了一声。
人群中也瞬间叽叽喳喳地炸开了:“潘家少庄主文采斐然,之前于各大诗会上留下的墨宝我等还在拜读,这般人才都未能中,我不信!”
“前些日子不是有书生向京兆府举报这次会试有人作弊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别胡说,也说不准是潘家少庄主心态不行,就是考砸了呢?!”
众人之间,各有各的说法,一时间不论是中举又或是未能中的书生心里都莫名升起了些古怪的感觉,考上的不禁感叹自己运气好,就连素来备受众人推崇的潘家少庄主都落榜,自己能中那便是祖上烧了高香,至于落榜的书生心里就更是安慰——连潘家少庄主都没中呢。
至于潘家少庄主本人此刻的心情呢?
他发着高热,心里又着急自己的名次,等书童从府外回来,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怕是不好了。
潘家少庄主苦笑一声:“可是名次不甚高?”
书童抖了抖身子,摇摇头不敢说。
潘家少庄主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儿,心想自己这次会试发挥虽说不算十成十,却也用了他八九分功力,想来必不会差到哪里,于是便拧眉问:“怎么?”
书童心里怕,“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呜呜咽咽道:“少爷,您、您落榜了。”
潘家少庄主以为自己幻听,心脏像是听了一拍:“你再说一遍?!”
书童闭眼,横竖都是一死,重复道:“少爷您落榜了!落榜了!!”
潘家少庄主眼睛一翻,瞬间昏厥在了榻上。
潘家一场兵荒马乱不必可少,至于豫王谢渠那边却满意地不得了。他看着下属誊抄来的布告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嘴角的笑容不可抑制,但又碍于太子跟谢临的存在,便只能压抑下那些自得意满,容光满面地对正在下棋的两人道:“今年的会试如此顺利,当得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
谢昭落下一子,摇头道:“本宫只是从旁监督罢了,当不得二弟这般说。”
谢渠心底暗暗一笑,面上却做足了恭敬:“怎么会,太子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说着,谢昭倒是好奇起此届的进士名单,豫王见状便叫身边的下属将名单递与他,眼底神色带着几分小人得志的暗爽。
果不其然,接过布告的太子谢昭粗粗略过名单上的姓名,眉梢不禁微微皱起,似是有些不解。
豫王谢渠故意问:“太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太子微微愣了下,继而摇头道:“……没有。”
豫王还想要趁机说点什么,谢临却蓦地淡淡出声,打断谢渠:“太子殿下,到您落子了。”
太子回过神,迟迟露出抱歉一笑。
一局棋结束的匆忙,太子心底藏着事,很快便落败给谢临。谢临见状倒是没拉着太子继续,反而是豫王突然棋兴大发,说什么也要与他对上几盘。
谢临淡淡道:“二哥既是好兴致,不如添些彩头。”
豫王正是得意之时,便拿了黑子在棋盘上一落,问道:“说罢,三弟想要哥哥什么东西?”
谢临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听闻二哥在西郊有一处别庄,风景正好,外有杏林茂密,内有洞庭乾坤,弟弟实在心向往之。”
豫王不想谢临竟是张口就来,如此狮子大开口,一时有些震惊:“……”
谢临抬眼,似笑非笑:“二哥舍不得?”
“怎么会?”豫王脸上勉强扬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狠厉的冷意,他心中对谢临的不满几乎快要达到顶峰,却不得不装作大方而耿直的模样,宽厚道,“那便三局两胜?若是三弟你输……听闻三弟府上有个好厨子,可否割爱给二哥一用?”
谢临表情不便,落下一白子:“请。”
晋元帝这四个成年了的皇子中,除了太子谢昭于朝臣心目中素来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对于剩下的三位王爷的印象,则是各有偏颇。豫王谢渠憨厚耿直,于文官中名声甚好,历来吟诗作对几何,也留下过不少墨宝,得于文人口中称赞,若叫外人看来,静王谢临遇上豫王谢渠,于武或许能逞凶一二,但于文却怕是拍马不及。
“二哥,承让。”
三局两胜,白子将黑子蚕食地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亦如豫王脸上即将彻底挂不住的笑。
至于谢临,表情却是谦和与太子谢昭般如同一辙,实在是叫豫王看了想打人。
“别庄便是三弟的了。”忍着心底割肉般的疼痛,豫王咬牙切齿道。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如何在棋局上输给的谢临,直到他反应过来之时,棋子落定,他也早已无力回天。
谢临道:“二哥客气,等下次……”
“下次以后再约!”谢渠连忙打断谢临的话,不顾谢临脸上的意外之色,起身匆匆道,“本王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未能处理,先走一步。”
话罢,他便扬起袖子,推门而出。
“三弟,你啊。”太子虽分不清豫王与谢临之间有何矛盾,却到底不好责怪谢临,只摇头无奈道,“你明知二弟素来要面子的很,还这般不给他留一分薄面……今日你我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又是何必。”
谢临心知谢昭素来是个性子软和的,倒也不与他分辨什么,兄弟二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待日头升到午时,便各自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
会试放榜第一日有人欢喜有人忧,到了第二日,高中之人则开始着手准备殿试,而静王府上也收到了原本该是属于豫王别庄的地契。
“殿下,这是什么?”白果手里捏着枚酸溜溜的梅子,嘴巴一鼓一鼓地吃着东西,咕哝声音问。
谢临将地契放到一个匣子内收好,轻笑道:“以后你便晓得了。”
白果点点头,虽有些好奇,却还是乖巧地没有继续问,而是问:“前些日子那些在外闹事的读书人都不闹了吗?”
昨天会试放榜,白果便想到,若非昌平伯去世,今年的上京赶考的读书人里应该也有白恪才是,但可惜白恪如今却要为生父守孝三年,想来只能参加下一届的会试。
正想着,白果却听谢临沉声道:“如今的平静只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说着,男人低低叹了口气,上前将白果揽在怀中,缓声道:“京中就要不太平了。”
一言出,白果尚未察觉出什么的时候,只在进士放榜第三日,潘家少庄主却是带着一众读书人敲上了文渊阁大学士的家门,要求考官将此回的会试卷案提前公布。
文渊阁大学士不愿理会这群无理取闹之人,只对他们推说会试卷案还需呈递给当今陛下审阅,若要看就只能等殿试过后再提。
如此,潘家少庄主一行人却是无功而返。
而就在与此同时,京兆府中,在放榜当日趁机将会试卷案弄到手里的京兆府尹却是听到了隔壁文渊阁大学士对那群读书人的敷衍之词,他冷着脸冷哼几声,放凉的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溅出一滩水渍:“这老东西还真是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
彭止清坐在他的下手座上,手里正翻阅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会试卷案,笑着说:“潘家少庄主文采斐然,倒也并非是假话,这一手馆阁体写的更是行云流水……不过这回倒是委屈他了。”
京兆府尹冷笑:“跟一群作弊之人挤在一起,便是文曲星再世怕也是比不过。”
彭止清却问他:“既是如此,这些相似的卷案大人打算怎么办?”
京兆府尹道:“文渊阁大学士自得意满,怕是短时间内发现不了这些卷案已然到了我等手中,且想来他们伪造好的那份假卷也已经送往宫中去……如此,我何不就顺了他的意,一切都等殿试再揭晓呢。”
彭止清皱眉:“这样倒是能打对方一个措不及手,可是文渊阁大学士身后之人,却是不好引出来。”
京兆府尹闻言,欲言又止地看向彭止清。
彭止清道:“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京兆府尹道:“此事不论结果如何,只查到文渊阁大学士,便到此为止吧。”
彭止清沉默地看向他。
京兆府尹却说:“即便你知道了那是谁,可若是此番并不能将他一把拉下马,你可曾想过日后?”
彭止清缓声道:“大人是怕被报复吗?”
京兆府尹叹息:“本官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实在无心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中……止清,你问问自己,当年只为那一桩小案,落得如今这般落魄,值得吗。”
彭止清垂眸不语。
……
殿试便在会试放榜后第七日,按照大晋朝的习俗,殿试于中午由皇帝当场出题考教,几位亲王殿下需从旁观摩,若是偶有感兴趣者,亦可在得到帝王首肯后,与新晋进士们共同探讨学问,一切结束之后,再由皇帝钦点出前三甲。
而今年的殿试与往年还稍有不同,也是凑了巧,殿试当日便恰逢太后寿诞,太后虽不提倡大办,但皇帝一片赤子孝心,便大手一挥,决定将原本定在次日的琼林宴提前一日,与太后寿宴合在一起举办,好让太后她老人家多开心开心。
到了殿试的日子,谢临换好亲王袍服,又亲自为白果换上亲王妃的装束,将人揽在怀中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才又沉声叮嘱道:“太后慈和,请安之后便让奴才扶你去偏殿歇息,若无聊了,去东宫坐坐也好。”
白果点头,笑着看他:“我知道。”
说罢,他看着谢临低下头,忍不住便抬头在男人下颚上亲了亲:“我在宫里等着殿下。”
谢临眼神一暗,却是直接封住怀里人的唇舌,交换一方甘甜津液。
等到两人分开,白果早已气喘吁吁,脸红了个透彻。他被谢临抱上了轿撵,可能是醒的太早,便又在男人怀里歪歪睡了一觉,待醒来时,轿撵已经到了宫门口。
“三嫂嫂在不在?”李仙儿熟悉的声音从轿外传来。
过了片刻,长身玉立的男人神色冷淡地从轿撵上下来,李仙儿看到他先是讪讪一笑,而后道:“三哥好。”
谢临淡淡扫她一眼,李仙儿立马道:“我会照顾好三嫂的,三哥你放心啊!”
“嗯。”谢临点点头,又道,“本王前些日子收到西北那边发回来的信函,四弟在任上表现的很好,想来很快就能回京。”
李仙儿闻言,脸色蓦地一垮,嘟哝一句:“那死鬼那么快回来做什么。”
谢临看她一眼,李仙儿又是老实乖巧一笑。
两人在轿下停留的时间不多,谢临往前朝去,李仙儿便趁机踏上轿撵,钻进去找白果说话。
马车未动,白果端出一碟干果,看李仙儿踏进轿撵正要说话,便看到李仙儿身后一个抱着白胖娃儿的奶嬷嬷也拘谨地坐了进来。
“这是虎娃吧?”白果眼睛一亮,对着奶娃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李仙儿接过自己亲儿子熟练地抱在怀中,之后又坐到白果身边,给他看小孩儿,得意道:“怎么样,我儿子是不是很好看?”
奶娃娃被包在丝绸锦缎的襁褓中,滑嫩的肌肤宛如豆腐般胎软,白果小心翼翼地用手摸摸他的脸蛋,奶娃娃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仙儿的孩子,眼瞅着这娃儿倒是跟谢诚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样子,便不由叫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怀里的宝宝降生后是否也会像他们的父亲那般好模样。
有个孩子在路上逗弄倒也不会无聊,虎娃尚小,嘴里只能零零散散地吐出几个好玩儿的发音,手臂固执地从襁褓中伸出来,张牙舞爪地挥着,也不知是在向是炫耀自己的小拳头。
李仙儿看着自家儿子的蠢样,忍不住吐槽道:“虎娃真是跟他那个蠢爹一模一样。”
两人同行到了后宫,碍着白果身子重,所以谢临提前为他求了恩典,轿撵便一路前进到了太后的寿康宫中。彼时太后的寝宫中依然非常热闹,诸位宫妃娘娘都早早来到了寿康宫中为太后请安,而太后今日也做了隆重的打扮,看起来精神头十分不错。
“静王妃殿下到!”
“秦王妃娘娘到!”
宫人通报的声音在寿康宫中响起,太后脸上笑意不减,看到李仙儿扶着白果走进来后,笑容便更是灿烂了。
“快给两位王妃看座。”
太后老人家上了年纪,就喜欢膝下子嗣繁荣枝茂,先前晋元帝给静王指了个双儿做王妃,她虽面上不多表示出什么不满,但多多少少会忧心到静王府上日后的子嗣问题。
但如今看着白果虽被宽大的衣衫遮掩住身行,却依旧能看出圆鼓鼓形状的肚子,太后她老人家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倒是对这个孙媳妇儿满意地不得了了。
跟一众宫妃说了会话,太后先是叫了秦王妃到身旁,好好看了看长相亲随他爹的虎娃,赏了自己的重孙孙一个金锁外,之后便又叫了白果上前跟她说话。
“几个月了?”太后面色和蔼地问。
白果浅笑道:“回太后娘娘话,孩子有八个多月了。”
太后道:“那今日寿宴你可要小心仔细些,若是累了就赶紧找个偏殿歇息着。”
白果点点头,乖巧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太后笑着拍拍他的手:“哀家到了如今只希望皇家子嗣绵延,有些话静王妃恐怕不爱听,但哀家还是要说,静王他曾经造下杀孽是真,而一般杀孽过重之人于佛说却是会有碍子嗣才是,然静王乃真龙之子,你如今能怀上孩子怕就是上天宽厚,定是要比旁人再认真小心再小心才是。”
白果闻言,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不变:“太后娘娘教诲的是。”
太后见他乖巧懂事,倒是也赏了他一串珠串。
随后不久,太后便面露疲态,便道:“都散了吧。”
众宫妃应诺,纷纷起身离去。
白果亦同样出了寿康宫,今日天气不错,他抬眸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思绪飘远,想到的却是前朝那边的殿试此时怕是刚开始不久。
“静王妃。”张贵君走慢了一步,看到白果在殿外驻足,不禁笑着走过去,“许久不见。”
白果回神,也笑道:“张贵君,小皇子今日没跟您一同前来吗?”
张贵君便道:“那孩子近几日有些咳,正吃着药。”
白果道:“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李仙儿携着小豫王妃便走了过来,张贵君与小豫王妃不相熟,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问了好,张贵君便问道:“白日无事,不如去本宫殿里小坐?”
顾忌到李仙儿还带着虎娃进宫,大抵是怕小皇子的咳病会带到别人身上,于是白果便道:“谢贵君娘娘好意,不过我们进宫前给东宫递了拜帖,此回便不方便叨扰娘娘宫邸了。”
张贵君点点头,也不强求,很快与几人分别走开。
“咱们去东宫?”小豫王妃搓搓手说。
李仙儿奇怪问她:“你这是什么动作?”
小豫王妃便理直气壮说:“好奇啊!兴奋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太子东宫长什么样呢!毕竟那可是我家殿下心心念念的住处,我不得好奇里头到底能有多吸引人嘛。”
李仙儿没能想到小豫王妃竟能说的如此直白,不禁又问道:“豫王又给你受什么刺激了?”
白果也歪头看向小豫王妃。
小豫王妃好些日没跟两人见面,此时见周围没了外人,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苦水全部倒出来给两个人说。
“你们记不记得,之前豫王府上有一个徐侧妃,就怀孕了的那个?”小豫王妃问。
李仙儿配合道:“记着呢,就那个心比天高,一心想要生儿子然后把你踹下正妻位置的徐侧妃嘛!”
说着,白果同样想起来:“他该是生了?”
小豫王妃点头:“生了。”
李仙儿问:“生了个啥?”
小豫王妃叹了口气。
李仙儿说:“不会真叫这小贱人得志,生了个儿子吧?!”
小豫王妃摇摇头。
李仙儿无语了:“那就是个女儿咯。”
小豫王妃还是摇头。
这可急坏了李仙儿:“你说不说,不说我以后可不听你抱怨府上那些腌臜事儿了!”
小豫王妃幽幽道:“别啊,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白果听着两人跟玩儿绕口令一样的对话,实在有些想笑,但他又真的很好奇,便也一起催促小豫王妃道:“小二嫂快说说,叫仙儿听了高兴高兴。”
小豫王妃:“……”
三人良久的寂静与沉默过后,小豫王妃看着眼前两双带着求知欲望的眼睛,终于将自家的王府密辛和盘托出。
“徐侧妃说是怀孕,可是我偷偷找人打听到他九个月初便生了。”小豫王妃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不知道,他虽说生是生了,可生下来的压根不是个活物,我后来找了那天负责接生的接生婆,威逼利诱才知道,那徐侧妃不知是用了什么土方子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怀孕,但实际上肚子里不过是怀了个肉球!”
“???”李仙儿与白果双脸震惊。
小豫王妃接着说:“不过这事儿被徐侧妃瞒下了,他也好歹是在豫王府待了还几年,手中颇有几分势力,甚至还买通了王府大管事,肉球这事被遮掩过去,只跟豫王说是徐侧妃诞下了一胎男胎,只可惜身体太弱,生下来不久便早夭去世了。”
李仙儿道:“这人还挺有手段的。”
小豫王妃点点头说:“早些时候前任豫王妃在的时候,豫王便有不少子嗣是降生不久便早夭掉的,所以豫王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因为对徐侧妃的喜欢,还对他格外体贴照顾了一阵子。”
李仙儿说:“豫王难不成对徐侧妃是真爱?”
小豫王妃却白了李仙儿一眼:“你怕是忘了我们府上另一位在别庄住着养胎的贵妾咯。”
白果察觉到事情似乎没结束,于是问:“那一位……可是平安生产了?”
小豫王妃便说:“不仅平安生产,而且可能因为那位贵妾本身就是双生子之一的缘故,竟是同时诞下一男一女!真的很厉害!不过厉害的同时又很可惜,他虽生了两个娃娃,可偏却叫徐侧妃抱走了一个。”
李仙儿听到这里不禁皱眉:“不对啊,你一个正妃都没去抱孩子,他一个区区侧妃,怎么好意思去抢?!哦,对了,他抱了男孩儿女孩儿?”
小豫王妃说:“本来是想抱男孩,还打算偷龙转凤,只让那贵妾以为自己生了个女儿,结果那贵妾的双生弟弟死守在哥哥身边,没叫对方得逞,至于之后徐侧妃又想明抢人家儿子,却被那贵妾以死相逼,才叫豫王亲口将贵妾的女儿抱给了徐侧妃。”
白果闻言,心下一紧,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
李仙儿拍拍他的手背安抚,冷言道:“徐侧妃可真不是个东西。”
小豫王妃却笑嘻嘻说:“我家殿下与这位徐侧妃绝对是良配!”
白果担忧道:“想来那位贵妾该是要对徐侧妃恨之入骨了。”
小豫王妃点点头:“那贵妾是个可怜人,所以我做主让他升做了侧妃,就前些日子,我已经问太后娘娘要了请封的旨意了,如今两人正巧在豫王府上天天打擂台呢。”
李仙儿翻个白眼说:“我看你就是想看戏吧。”
小豫王妃则说:“左右每天没事儿干,有戏唱,我不乐意看那是傻子。”
李仙儿说:“我看你就挺傻的。”
小豫王妃道:“四弟妹,想跟我打架吗?!”
李仙儿可不怕她,撸撸袖子:“来啊!”
奶嬷嬷抱着的虎娃这时挥挥手臂:“啊!”“啊!”
白果:“……”
他见两人又要斗嘴起来,忙说:“我有些累了,先去东宫歇歇罢。”
这才将两人打断开。
一行人来到东宫时,闻素书正在监督谢鹤背书,最近太子给谢鹤请了个教书师傅,虽身无官职,却是一等一的好学识。可惜谢鹤人小,坐不太住,必须要闻素书陪伴在旁边才能安心读书。
“弟弟!”谢鹤坐在蒲团上背书背的昏昏欲睡,乍一看到被奶嬷嬷抱着的小婴儿,立时兴奋起来。
闻素书早就被下人通报了几位王妃的到来,倒是好不惊讶,而且赶紧给白果找了个舒服的靠垫让他座在榻上歇息。
“谢谢。”白果笑着谢过闻素书,发觉谢鹤在那边看完了奶娃娃,又好奇地走过来盯着他的肚皮看。
白果问:“鹤儿,看出什么了?”
谢鹤红了脸,躲在闻素书的身后,揪着闻素书的衣服腼腆地小声道:“一个小圆是一个弟弟,一个大圆就是……两个弟弟!”
童稚童言,叫屋内人都欢快一笑。
小豫王妃是个直爽又不爱讲究那些规矩的,闻言便来到谢鹤面前逗弄似地问:“呀,咱们的小皇孙还是个小神棍,来给姨姨看看,姨姨肚子里有什么?”
谢鹤憋红了脸,盯着小豫王妃平坦的腹部,半晌说:“……哪、哪吒?”
温素书闻言不禁笑出声,他将谢鹤从身后抱到前面,有些抱歉地对小豫王妃道:“鹤儿最近跟着师傅学东西,前些日子刚听了先生讲了哪吒……”
小豫王妃却完全不介意,甚至有些美滋滋道:“要是我肚子里真有哪吒,那我不成了神仙他娘了?!”
白果赞叹道:“那很厉害啊!”
李仙儿无语:“喂,你们够了啊。”
几人聚在一起说说闹闹,间或有谢鹤跟虎娃的童言童语,一时间整个东宫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欢乐,倒是遮去了前些日子因太子病重而一直缠绕着的死气沉沉。
而与此同时,前朝太极殿内,殿试也已经进行到了一般。
由晋元帝出题考教,进士们当堂作答,几位亲王殿下从旁查看观摩。
“三弟怎么不下场一阅?”太子站在殿前,看晋元帝走在进士当中,不时驻足观看或是点头又或是皱眉摇头,不禁笑着问身边的谢临。
谢临神色淡淡道:“太子殿下不也没有下场。”
因着秦王谢诚还在西北,故而此次便只有太子与他和豫王在,豫王于文人中素来有好名声,早在一开场时,便叫晋元帝点名跟他一同观摩进士作答。
太子闻言一笑,却是有些遗憾道:“可惜我之前欣赏的几位举人都未能再进一步,眼下这些进士,却是……”他低声说道这里,却是一时尴尬,不太好往下继续讲,好似说多了颇有对这届进士看不上眼的嫌疑。
可谢临却毫不介意,甚至直言道:“这次的进士是比往年差了些。”
说罢,殿中便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尿、骚`味,惹得殿中众人不禁捂起口鼻,看向四周。
晋元帝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甚至他还是离这股味道最近的人——原来是站在他身边的进士被吓尿了。
晋元帝:“……来人。”
被吓尿的进士瞬间扔了手中的毛笔,跪到在地上高呼:“陛下,陛下饶命!”
十分想让人把这个进士拖出去砍了的晋元帝却是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嘴,却看自己二儿子走了过来,一脸担忧道:“父皇可是受惊了?”
晋元帝沉下气道:“先把此人带下去,御前失仪,有失体统!”
豫王暗中瞥一眼对方的相貌与作答卷案上的名字,心头暗骂一句没用的东西,脸上却不得不温声去安慰晋元帝,随后更是装作惊讶地拿起那进士作了一半的答卷,缓声说:“这进士学识倒是个不错的,可惜胆子小了些。”
晋元帝皱眉:“哦?”
他放在只是路过这进士面前,尚未驻足查看他的案卷,于是从豫王手中接过,从头到尾略微一看,终于面色缓和下来:“学识是不错。”
便没有了后话。
而没有后话,这便也就意味着对方好歹把进士名额给保下了。
豫王松了口气,可暗地里却又不禁咬牙切齿。要知道这回的殿试中,他却是请了文渊阁大学士与几位极富盛名的文士日夜揣摩圣意,这才在几个月里作出了几份针对地上帝王胃口的佳作,佳作不多,只分给了他投到他麾下的几个读书人的手中,但豫王却没想到这几个人里竟有没用的东西,一下子便毁了其中一个有望能拿到前三甲名额的作品!
心底一口郁气翻滚,豫王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最后知得从那充满尿`骚-气的地界走开,再漫不经心地去往别人那里发现“好案卷”。
谢临淡淡看着这一幕,也不说话,就跟看猴儿一样瞧着豫王在场上蹦来跳去,直到他站到一人身边驻足,脸上露出惊叹的表情,吸引了身边许多文臣的关注。
殿试的笔试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时辰很快便道,卷案便经由一众文臣拿在手中阅览,最后选出十分最优秀的答卷呈递给晋元帝,而就在文臣阅卷期间,前朝中,几位亲王殿下此时便能够开始针对这群进士问一些问题了。
往年时候,这些问题大约都是交由太子一人出面问审,但或许是因为儿子们如今已经长成,叫晋元帝有了些许危机感,所以,如今的他更喜欢让几人互相牵制起彼此,于是今年的问审便成了大家一起上。
“太子先请?”豫王表情里满是蓄势待发,偏偏还得故作谦让,恭敬地请太子先。
太子谢昭皱皱眉,环视一眼满朝进士,只粗粗点了几人问询了几句话便作罢,明显兴致缺缺。
谢昭结束后,豫王又看向谢临:“三弟有要问的吗?”
谢临挑挑眉,看他一眼,似是很没耐心道:“二哥问吧。”
豫王闻言,得知终于轮到自己主场,于是就拿着自己早已准备好,与他麾下那几个读书人合计好的问题,下场与那几人一起高谈阔论起来。
那几个被点名的进士对答如流,脸上的表情也尤为自信,太子谢昭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点头,更不论坐在皇位上看着一切的晋元帝,更是对几人格外满意。
豫王尽兴地与那几人交流完毕,整个人的身上都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他走回到殿前,正以为这一轮问话就此结束,谁料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谢临却走了出去。
豫王心下一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就拦住谢临问:“三弟,这是也要问?”
谢临一直平淡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笑:“二哥结束了不就轮到弟弟我了么。”
豫王想也不想就说道:“你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这些文人能回答你什么问题?”
谢临抬眸:“他们不能回答,我就不能问了?”
两人正僵持着,太子谢昭不禁皱起眉,拍了拍豫王的肩,不解:“二弟这是怎么了?后面卷案怕是快阅完了,还是快叫三弟问话罢,莫要耽误了时辰。”
豫王这才咬牙让出位置,只看谢临到底要问些什么问题。
谁知谢临站出去,看着周边的进士,直接点出方才被太子与豫王分别问过的几位进士,问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何说?”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何说?”
“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何说?”
三问均出自《四书》与《五经》之中,乃是科考中最简单的释义题,只需将自己所理解的道理讲出来便可,三问一处,周边的文臣们� ��禁差些笑出声来,想着这静王就是静王,平素只知道打打杀杀,论到如今殿试上,竟是问出了如此小儿科的题目,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来闹笑话的。
文臣们这般心底嘲讽地想着,却不料被静王点出来的几位进士却宛如锯嘴葫芦一般,谁也不肯开口了。
似乎方才口若悬河的不是他们本人一样。
好在就在众人等待中,最先被太子谢昭点名出来的几人还是纷纷开口回答了问题,虽说不出彩,却也不功不过,是合格的答案,与之前面对太子提问时的表现没多少差别,而反观被豫王问过的那几位……
“这几个进士怎么回事儿?”有大臣拧眉不解,“怎么连句话都不说了?”
也有大臣像是替他们解释般的说:“或许是人家心气高,觉得静王问这种问题是在侮辱他们的学识?所说义闹脾气不肯作答?”
然而这种说法并站不住脚,如今的知识道理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便是连四书五经,都是有些文人研究一生都能说研究透彻的名著巨典,说那几个进士不愿作答,也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但偏偏……就是这么简单地题目,那几个进士仿佛面对着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难题,额间的汗水都冒了出来,却还是无人肯开口。
谢临长身玉立地站在几人面前,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过几个进士,眸中的冷意仿佛早已将他们的那些肮脏与龃龉都一一看透——
“还不肯说吗?”他轻轻问出一句话,叫豫王当场大变了脸色,更是叫晋元帝与在场众人察觉出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而恰在此时,阅卷的几位大臣已经将他们认为最好的十分答卷呈在了晋元帝面前,同时,京兆府尹伙同刑部彭止清于殿前求见,称有重案相报。
……
晋元帝翻看着此届进士里最好的十分答卷,又看着跪在大殿前的京兆府尹,眯眼问:“京中是有何大事,府尹才这般急切,竟是容不得殿试结束?”
京兆府尹叩首,沉声道:“臣惶恐,怕殿试结束,一切就要晚了。”
晋元帝蓦地将手中的案卷拍在桌上,道:“府尹不妨与朕说说看,是何等大事?”
京兆府尹闻言,心知晋元帝已经动了怒气,只给彭止清使了眼色,但彭止清却无知无觉,只将手中捧着的一沓案卷高高举起道:“回禀陛下,此届会试中乃有徇私舞弊之徒,此人手眼通天,买通贡院中的许多督查官员,若非是有民间读书人出面检举报案,否则陛下便要被蒙蔽圣听了!”
晋元帝脸色巨变:“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给朕呈上来!”
彭止清将会试卷案递给老太监,自己则跪在殿前将会试之后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而就在此期间,晋元帝的翻看着由京兆府整理出的三十八份“相似”卷案,脸色由黑转白,又有白转青。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天子一怒,朝堂上的众人纷纷震颤着跪倒在地。
而之前被谢临问审却答不上话的几个进士却一时面如死灰,朝堂之中又一股难闻的味道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程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