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坚持赴最后这场约会,怀着侥幸,说一二不过三。
其实,单慧慧觉得一二不过三的意思是,第三次还是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是只没断奶的小鹿。
长得还蛮可爱的,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许多,特别是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长睫毛,让人想起斑比。
去的是日式烧烤,环境不错,小鹿低着头坐对面不说话。
单慧慧跟芥末挤了挤眼,让她找话题,她摇头要装矜持。
慧慧撸了撸袖子,放着,我来。
她尽量装出温柔的声音,怕惊吓到他:“你看上去不像三十二了啊。”
小鹿的脸泛着红,抬眼看了她们一眼,声音都有点发颤:“虚岁三十二,下个月才过生日。”
慧慧手肘戳了戳芥末:“这个月只能算三十啊,不过看上去像刚毕业呢。”
小鹿脸更红:“大家都这么说。”
慧慧意兴索然,懒得逗他,开吃。
芥末把肉放上烤盘,小鹿压根没有动手的意思,慧慧识相,自己照顾自己,可怜芥末不断在烤,夹到他盘里,他就抬手吃一下,然后继续把筷子放下来。
慧慧看不下去,让芥末停手:“你在医院也这么腼腆么?怎么面对病人?”
他像被吓到了,瞪大眼睛看着慧慧:“你们又不是病人。”
单慧慧快翻白眼了,再碰到这样的奇葩,她非病了不可。
烤到牛舌和牛肝,小鹿似来了兴趣。用筷子挑着,对着灯看,突然兴趣盎然道:“你们知道吗?牛也会有脂肪肝哦。那是因为母牛饲喂过度,在妊娠初期和产犊时过于肥胖,肝脏会储积大量脂肪,产生酮体,引发中毒。死亡率很高呢。”
单慧慧和芥末面面相觑,看来,这小家伙是兽医啊!
芥末怕慧慧给小鹿难堪,挤出笑容,给他夹了条多春鱼:“那就别吃牛肝了,吃鱼。”
单慧慧瞪她一眼,真是怒其不争。但见她看似挺高兴的,也只能按下脾气,罢罢罢,兽医也是医生,人畜都是平等。且这孩子长得好,看来性格也软,不会怎么欺负人。
现场寂静,单慧慧猜度是她这个电灯泡在,他们不好意思多说,算了,她识趣,跟芥末打了个招呼借尿遁。
慧慧躲在楼梯口玩手机,十分钟后,芥末电话到:“快给我过来!”
慧慧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回到座位,看到只有芥末一人:“人呢?”
芥末招呼服务员继续点单:“说妈妈让他八点要回家,走了。我们继续吃,累死了,一口都没吃到!”
“我以为你就是母爱泛滥才找这么个小朋友。”慧慧不客气,点了许多。
“我怎么知道?他看上去很萌啊。”芥末怨气十足。
慧慧双手比了两个二:“嗯,萌得跟永远四岁似的。”
“你说怎么现在的男人那么不靠谱?”
“无解。不过你还学不会吗?太听妈妈话的男人不能要。”
“你对!来,喝一杯!”
慧慧眯着眼,还是姐妹俩吃饭自在。不过这一场又一场下来,比较而言,好吧,小白是个正常人。
人是经不得念叨的。
酒足饭饱安慰了芥末一阵,慧慧带着两分酒意晃回自己家。
白昼的燥热丝毫不见,换了沁人的凉意,像已走远的冬季又将尾巴甩过来,扫一阵寒意。
令慧慧寒意更甚的是,看到门口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静静不动,贴着门,吊死鬼一般。
她想,最近没结什么仇吧,难道还有人真那么恨她,要月黑风高吊死在她家门口?
那一层的感应灯也会挑时候,恰好坏了,她用力跺脚,毫无反应。
她跺脚的声响惊到了门前的人影,转头过来,手里的手机按亮了,惨白的光从下巴照上来,好一副凄厉阴沉的模样,惹得单慧慧一声尖叫,回头要跑。
“傻子!”熟悉的声音,微微低沉透着磁性,熟悉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跌进一个怀里。
单慧慧冷颤一下,不是因为温度,也非惧怕。而是种种熟悉的记忆涌得过于凶猛,让她无力站稳。
耳鬓间叫她小傻子的人,总把热乎乎的气息吹进她耳朵让她缩成一团的人,那个喜欢抱着她说不许减肥肉肉的最舒服的人,回来了。
脑袋一瞬间的糊涂后,单慧慧想推开他,身体却不听使唤,回身,手抵着他的胸,怎么都使不上力。
小白收紧手臂,抱了她一下,只一两秒,放开了。
单慧慧从他怀里被释放,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两人之间的间隙,很凉很空。
“你……来找毅然?”单慧慧不想尴尬着沉默下去。
“不,找你的。”小白也简练,“里面没人,我敲过门了。”
“进去坐吧。”慧慧掏出钥匙,感觉对准锁孔都很艰难。
小白把钥匙拿了过来,轻松打开:“还是那么迷糊。”
慧慧随他进去,脚下还是有点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客厅里一片狼藉。餐桌上残羹冷炙,沙发上脏衣旧袜。单慧慧脸一红,飞快将沙发上的衣物团成一团,扔进卧室。
小白一笑,为她开释:“难为你要照顾那丫头,她总是那么邋遢。”
慧慧心知这是他给的台阶,舒服许多。也暗自想,他何时开始,懂得为别人着想,如此细微体贴。
慧慧倒了点温水给他:“家里没什么饮料。”
小白坐在沙发上,接过来:“我现在也不喝饮料,喝水最健康。”
暖气已停了,家里比外面还冷几分。慧慧喝了两口热水,也舒服些。
小白开门见山:“这次来是有事和你商量。我可能下月就要离开北京,去哈尔滨常驻。”
慧慧手抖了下,手中的玻璃杯差点不保,眼里酸痛着,有些胀,只应了声:“哦。”
小白解释了一下此事的由来。
和穆宜姗的合作告崩后,他陷入更糟糕的境遇。
从大企业的CFO变为小企业中层已经让业内议论纷纷,认为他是操守有瑕,德行有损。与禾牧集团的太子女合作让他吐气扬眉,虽然有吃软饭之嫌,毕竟靠山够硬,无人敢在明处挑衅。而这次又分道扬镳,他成脚底泥,一点价值也无,猎头都避之唯恐不及,怕得罪穆大小姐。
他最近都在奔走,撞了很多壁,也懂了很多事,心态更加平静,生活变得简单,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机遇。
慧慧听至此,想到太后所说,他搬离豪宅,租了普通公寓住。看今日衣着,也不是平时的闪亮大牌,只简简单单黑衬衫配仔裤。少了商场精英的气势,多了亲切柔和之感。
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觅到好机会。
哈尔滨的那家公司,老板姓占,不到五十,极有魄力。占氏和禾牧的关系是三成合作七成竞争。禾牧在东北市场想分杯羹避不过占氏,而占氏主营的皮具借由禾牧的分销通路才能事半功倍,铺到全国。
老占不怕得罪禾牧,在上次年会上已和小白一见如故,欣赏他做事沉稳拼命又不欠魄力。这次闻说小白和禾牧翻脸,即刻亲自来帝都一见,畅谈通宵。
占氏正需富有经验,既了解市场又略通人事,更重要本行过硬的财务总监,改变原本家族式管理的弊病,对所属分公司的财务状况进行洗牌,小白就像颗洒落在荒漠的钻石,被老占嵌到他的冠冕上,方可流光溢彩,双方得益。
单慧慧听罢,心情已有变化,从些微失落到沉浮不定,心绪翻涌,终于还是说:“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把握。”
小白点了点头,喝了口水,似下了很大决心:“我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前几个月恐怕抽不出身。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放弃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女朋友。我想,你等我。”
单慧慧对这个等字很敏感,不久前,小白说他会等她,等她想清楚了回头。如今,又要她等他。他们之间,就是等来等去,何时是头?
小白看她神色犹豫,接着说:“我这些日子想的不止工作,还有我们之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确定我喜欢你,就只是你这个人。我一直想给你好的,或者是忽略了你想要什么。我的自私,会改,你信我。等我那边事业稳定,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好吗?”
单慧慧有点晕,她失恋,小产,那些最痛苦的日子,他在做什么?
要她一口答应,旧事不计,她实在点不了这个头,过不了自己。
何况,好不容易她把重心放在自己事业上,习惯了没有男人在身边的日子,他又来捣什么乱?
缓缓说:“我不知道,现在我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去哈尔滨好好照顾自己,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小白笑得无奈:“我也没指望你能一口答应,只是我该说的说了,你知道就成。
两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小白找话说:“毅然呢?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单慧慧恨铁不成钢:“又和她前男友混在一起了,怎么说都没用。”
小白看着慧慧明显消瘦的脸:“她长那么大,改为自己的作为负责了。你别太为她操心,最重要,照顾自己,你瘦了。”
慧慧点了点头,感到一阵疲累,站起身:“送你出去吧。”
小白走到门口又站定:“还有一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