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还没亮陈若霖他们就动身了。
陈若霖的手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拿弓的拿弓,带路的带路, 照明的照明。至于陈若霖么,他背长安。
所以说别怪女人娇弱,那都是被男人惯出来的。若长安一个人,那这山路再难走她也只能自己走。而今有人担心她受伤愿意背她走,她不但不用自己跋山涉水,甚至还能在他宽阔的背上再眯一会儿。
一行十个人就这般默默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穿梭前行。
林鸟开始啁啾时, 长安睁开眼, 发现此刻陈若霖他们正走在一条山道上。夏季天亮得早,这会儿山道上光线不错, 能看清路。
长安叩了叩陈若霖的肩, 道:“放我下来自己走。”她虽不重,百八十斤总还是有的, 有道是路远无轻担呐!
“为何?”陈若霖问。
“这翻山越岭的,等你把我背到那儿, 你这胳膊还能拉得动弓吗?”长安道。
“就你这么点重量还妄想累着我?你也太小看你夫君了,好生呆着。”陈若霖语带笑意。
既然他愿意继续背, 长安自然也不会硬要逞能自己下来走, 这样时上时下的山道, 说实话她也很怀疑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很明智的,这样崎岖难行的山道林径,他们走了至少两个时辰。
陈若霖至始至终未露疲态, 不过呼吸声粗重了些,汗出得多了些而已。
来到一座面朝大河视线开阔的半山腰,陈若霖才将长安放下。
长安站稳后,往河对面一看,好嘛,正好是山崩之处。
这几天过去,山道上的泥土石块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山坡崩塌的痕迹还在,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若霖的这几名手下训练有素,一到地方不需吩咐就各就其位。陈若霖拿了弓箭,来到早就选定的临河的两棵树之间。这时从山下又跑上来另一名手下,对陈若霖行过礼后凑到他耳边低语一番。
陈若霖挥手让他退下。
“怎么了?发生何事?”长安见陈若霖听完手下的汇报面色不虞,问。
“林荣那厮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留在了驿站,没跟他爹一起过来。”他道。
长安闻言道:“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没有后招。”
陈若霖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揽到身边,道:“后招是有,不过,林蔼帮着廖安轩把薛红药从盛京弄回来后,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将她第一个献给了林荣享用。你要亲手为她报仇吗?”
长安斜眼看他:“你这算是将功补过?”
“聊胜于无嘛。”陈若霖厚颜道。
“哼!”长安一把推开腰间他的手。
“这你真不能怪我袖手旁观啊,那时候我虽然知道你,但还没见过你。你会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置自己的立场与利益于不顾,去救一个看起来在对方眼中也不那么重要的妾室吗?”陈若霖跟她讲道理。
“没错,你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长安看着河面幽幽道。
女人,在你们这些野心膨胀利益至上的男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等一会儿,对面山道上就缓缓来了一条长龙。
这河面宽度至少有一百多丈,这个距离,能看到对面山道上的人,但要看清哪个是哪个,却做不到。
陈若霖却似乎并未因为这一点而有所迟疑,在对方打头的人马进入射程之后,他对身旁的长安道:“你站远些。”
长安站到一旁,看着他弯弓搭箭。
二十四石的弓,他就这么站直了身子双手拉开,拉成满月状时,他呼吸放轻放缓,双臂肌肉在薄薄的衣裳下恍若山峦起伏。特制的白尾长箭,光是那铁制的箭头就长达三寸。
这么远的距离,山风,光照,温度,地形,乃至这手工制作的箭支的直度,都能影响最终结果。说实话长安虽然承认陈若霖这男人在武力方面很强大,但是对于这一次暗杀,她对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对面的人马还在山道上缓缓移动,这边箭头上那一点寒芒也跟着移动。陈若霖维持着瞄准的姿势足足二十次呼吸的时间,然后他屏住了呼吸,接着,手一松。利箭离弦,电光火石般向对面扑去。弓弦瞬间回弹,发出嘣的一声大响,不似放了一箭,倒似开了一枪。
这般动静倒不至于伤了人,就是会把站得近的吓一跳。
对面有人中箭落马,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乱了起来。
他成功了。
长安虽看不清他射中的到底是谁,但她知道他成功了,因为对面那支队伍此刻表现出来的只是慌乱却无防御姿态。若是中箭的不是林氏家主,那么发现有刺客在旁放冷箭,底下人慌乱了一瞬便该向林氏家主的方向围拢,警戒四周保护主人了。对面并未出现这一幕。
陈若霖射完了箭,也没费神去观察对面山道上的人马是何反应,将手中长弓往不远处手下那里一扔,然后挥了挥手。
这些身形矫健的黑衣男子一声没吭地走了七个,只留下两个。
陈若霖照例往长安面前一蹲,声音带笑:“走吧夫人,为夫送你回家。”
杀人于他而言是如此稀松平常,平常到哪怕杀了一个能够左右福州局势的重要人物,也不过换得他一个转身就若无其事了。
长安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中有些庆幸。所幸是这样一个男人,所幸遇见他晚。若是老早遇见他,而他又是个正常人,她怕不是会被他给养废了。
趴到他背上去的时候,长安又很无厘头地想:若是真遇见一个能把自己养废的男人,于女人而言,或许也是种幸运?
往山下走了小半个时辰,山脚下隐隐约约出现一个村落。
陈若霖将长安放了下来,对她道:“下面有个村子,你可去村中找人去驿站通知庞绅他们来接你。我这两名手下会一直在近处保护你,直到庞绅他们过来为止。”
“你这就走了?”长安看他。
陈若霖挑眉:“怎么,舍不得?”
“滚滚滚!老子脑袋进水了才会舍不得你这烦人精。”长安转身准备往村子里走,被陈若霖一把扯了回来。
“又做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长安总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扯来扯去抱来抱去乃至拎来拎去,也是无奈得很。
“你们先下去。”陈若霖吩咐那两名手下。
长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两名手下一消失,陈若霖就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道:“瞧你从头到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像个不慎落水又独自在林子里风餐露宿地过了好几天的人呐?”
“所以呢?”长安眼睛斜着他。
“这戏要么不演,要么就演得真一点嘛!”陈若霖手一伸就把她给推到山道旁边的草丛里去了。
长安摔了个猝不及防,虽不痛,可丢人啊,于是破口大骂。
男人脸皮墙厚,趁她还未起身,豹子似的扑上来,一口就把她给叼住了。
长安那个气,又踢又打。男人完全无关痛痒,她越打他越来劲,不但抱着她亲来亲去,还在地上滚来滚去。
长安欲哭无泪。她就知道,跟这个死男人在一起准没好事。
一刻之后,男人占够了便宜终于滚了,她一身狼狈一脸麻木地下山进村。
之后的事情无需赘述,长安被庞绅接了顺利抵达驿站时,林家那帮人已经去了最近的县城救治中箭的林家家主。
庞绅手下有二十多人死于这次山崩,随同陈若霖前来的福州士兵死了三十多个。庞绅受了点轻伤,龙霜却为着回来救她被山上滚落的石块砸中,断了条腿。薛红药伤在双手,十指指甲尽数剥落,皮肉都快磨没了,据说是长安的马车被埋之后,冲上去用双手刨挖所致。
长安回到驿站,正站在堂中接受袁冲圆圆等人的慰问呢,薛红药从楼上下来,一见着站在堂中的长安,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长安!”她流着眼泪跑过来,径直扑进长安怀里,用一双缠满了绷带的手紧紧地抱住长安,伏在她肩头低声抽泣。
长安:“……”这样面对面的拥抱姿势……感觉自己……好像……暴露了呢。
众:“!”倒不是惊讶薛红药的举动,毕竟薛红药对外的名头本来就是长安的妾室,而是惊讶她对长安的称呼。即便真是妾室,长安身份在这儿,能直呼其名?
反应慢一拍的薛白笙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时,也是直接懵在了那里。别人以为薛红药真是长安的妾室所以见怪不怪,内情到底如何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知么?
山崩之后长安的车驾被埋,红药疯了一样扑上去赤手刨土,旁人拉都拉不住,他就知道不对。看来他没想错,红药她这是……喜欢上安公公了啊!
长安僵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薛红药的背,道:“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薛红药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但她控制不住。在山道上看到长安的马车被埋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就想去刨开那堆土救她出来,如果救不了,那她也不想活了。
后来土被刨开了,车里并没有她。
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一直悬着,直到此刻,真的抱住了她,切实感受到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她悬了几天的心才落回原处,血肉模糊的手才觉出痛来。
圆圆是所有人中除了长安反应最快的,她过来轻轻扶住薛红药的胳膊,笑道:“薛姑娘,快别哭了,咱们爷是最怜香惜玉的人,你再这般哭下去,他的心怕不是都要给你哭碎了。你先歇会儿,也让爷去拾掇拾掇,有什么体己话你们晚上关上门好好说嘛。”
长安:“……”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薛红药也听劝,松开长安任圆圆给她擦眼泪。
长安安抚了一下民心,问明龙霜在哪个房间,就上楼去了。
来到二楼通道,迎面遇上因腿脚不便行动滞后一步,而且明显消息也滞后一步的云胡。后者依然长发披肩一身白衣,身形颀长瘦弱白净。
长安每次乍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心头都要滞上一滞。
云胡见了长安,不着痕迹地将右手微微往身后藏了一点。他不能说话,就朝长安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
长安早就看到了他那只和薛红药一样包着布条的手,心中暗思,难不成,山崩那日,他也去赤手挖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红药妹子要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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