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交了一百两银子, 卫崇借口没钱返回了折柳渡那边。
交完了银子,长安看了眼袁氏兄弟,问那书生:“我这两名随从为何不能进去?若是如此,我在岛上的安全如何保障?”
书生强抑着不屑道:“岛上自有负责客人安全的护卫,身手绝不会比你这两名随从差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袁俊瞧他这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心中不忿, 欲上前斥他几句, 被袁冲拦住。
长安问:“若是我定要带这两名随从进去呢?”
“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你除了要给他们一人交一百两银子的费用外, 还得交两千两银子的押金在这里。若是他们在里头冲撞了贵人,抑或损坏了什么物品,岛上侍者从中转圜及赔偿等费用,都要从这里面扣除。”书生道。
“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抢?”袁俊怒道。
书生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地对长安道:“就阁下随从这模样,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带进去给自己找麻烦了。”
“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长安将两千二百两银票往石桌上一拍, 唤袁氏兄弟“走!”
“慢着!”书生喝住三人。
长安转身, “怎么,银子还没给足?”
“银子是足了,不过要进岛,却还有最后一道关要过。来人,搜身。”书生话音方落,亭下便上来两名兵甲。
长安气得乐了, 看着那书生问:“你要搜我的身?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书生端着脸道:“这是岛上规矩,你若不忿,可以离开。”
长安情知这厮是揣着鸡毛当令箭,这一路她只听得旁人说平阳伯诸般恶行,却无证据,本想便装来这百花洲探一探他的底,没想到却被这么个东西给刁难了。若是闹将起来,看这边这架势,不暴露身份恐怕是镇不住。但若是暴露了身份,那么今日之行也算是白费了。不过亭下这些兵甲乃是郡兵的装束,裘昊身为普阳郡都尉,调朝廷的兵来为自家的妓院看门守户,单官兵私用这项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
她正想着是先离开还是使人把裘昊叫到这里来个抓现行,那书生又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要发呆别处发去,别杵在这儿耽误我们做生意!”
长安久没遇见敢这般给自己气受的人,几乎是瞬间心中便燃起一股杀意,又被她着急忙慌地给按了下去。她忽而有些惊觉,自从自己得了权力之后,是否已经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滥杀无辜?就如眼前这书生,他固然可恶,可不过是言语冲撞,竟也能引出自己的杀意,她何时变得这般自负又狭隘了?竟容不得一点逆耳之音。
她不过是个太监,得了慕容泓一个任谁都看得出是什么回事的九千岁封号便如此了,那原本就身负血仇又贵为万乘之尊的他,又该如何?难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她从来也未站在他的立场上真正理解过他?
长安这心念一转,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身后却又响起一道清朗而略带磁性的男子声音:“眼拙到如此地步,还当得这百花洲看人下菜碟的第一人么?”
书生乍闻此言,将头一抬往亭下一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立即起身,一脸巴结地迎下亭去,口中直道:“哟,红爷,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从北边上来了?”
长安跟着转身,赫见亭下五六丈开外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肤色雪白发色棕红,一身黑色深衣上的金线牡丹滚边与他头上的金冠相映成趣。其人生得长眉锋锐眸色深碧,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被肤色衬得分外红润的嘴唇形状有些出乎意料的秀气,却又与他张扬的美貌自成一体。
这个男人,旁人出现都只能是被人看见,他出现,却似能主动撞进你的眼帘,让你连一丝回避或忽视的机会都没有。
他话是对着书生说的,双眸却是看着亭中的长安。原本唇角只是微带笑意,待长安回过身,他看见她脸上那道疤后,目光黏着了一刹,嘴角的笑意居然立刻深了不少,左颊上显出一枚月牙儿形状的酒涡。
长安双眼微眯:噫!福州特产~
书生奔到陈若霖跟前作揖行礼,他才收回目光,看着书生道:“连这位爷也敢得罪,嫌命长么?”
书生闻言,狐疑地回头看了眼亭中的长安。他其实也摸不准亭中之人的身份,之所以敢轻视,都是因为他脸上那条疤,试问哪个真正的贵人会让人有机会在自己脸上划那么长一道疤?不过被陈若霖这么一提点,他心中倒又忐忑起来,眼前这位爷已经够不好惹了,连他都说不好惹的人,那又该有多不好惹?
心中捏了一把汗,他小心翼翼地讨好道:“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过红爷您可是我家大爷的好朋友,看小的有难,当是不会作壁上观吧?”
陈若霖垂眸一想,唔了一声,道:“作壁上观是不大好。”
书生闻言脸上刚堆起笑来,陈若霖又对他道:“你往后面站一点。”
书生满面不解地退后两步。
“再退两步。”
书生退了四步站定。
陈若霖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张开托着下巴歪着头打量他两眼,道:“再退一步。”
书生又退了一步之后,陈若霖回身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孔武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来到近处,陈若霖“唰”的一把拔出他腰间佩刀,二话不说回身便是一刀。
华丽而飘逸的宽大袖子迎风卷起,露出他腕子上戴着的一枚镶嵌各色宝石的金镯子,诡异的是那色彩绚丽的宝石手镯衬着他刚劲修长的小臂居然毫不违和。
书生的头颅在他的刀锋之上蹦了起来,滚落一旁的时候,身躯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颈子里喷出来的血大多溅到陈若霖足尖前三寸之地,但还是有一滴落在了他脸颊上,被他雪白的皮肤一衬,仿佛一粒散落雪地的朱砂。
“啧!”他头也不回地将沾了血的刀往侍卫那边一扔,抬起手用中指指腹小心地擦去脸颊上那滴血渍,看着指尖那抹鲜红语调沧桑地感慨道:“久不握刀,刀法都退步了啊!”
他这番杀人之举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却让亭中看到这一幕的袁氏兄弟心中大震。
人的脖颈可不是豆腐,就连臂力非凡的刽子手在砍人头时都需要双手举刀奋力砍下,技术差一点的还需要补第二刀才能将人的颈子彻底砍断。而这红发碧眼的男子居然没有蓄力没找角度,就靠瞬间的爆发力单手将一名成年男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这手上的力道何其惊人?!
陈若霖这人杀得突然,亭下众多兵甲眼睁睁地看着书生被杀却来不及施救,直到此刻才出来一名兵甲,以一副壮着胆子的模样问陈若霖:“红爷,您这是何意?”
陈若霖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表现甚为不满,一甩广袖冷睨着那兵甲道:“不是他叫我不要作壁上观么,如此,我便不算作壁上观了。”
听得如斯答复,兵甲们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一人飞一般向岛中跑去,想必是报信去了。
陈若霖全然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步履从容地绕过尸体向亭子走去。
兵甲们避他如避蛇蝎,见他靠近,不消他吩咐便立马退得远远的。
袁氏兄弟见陈若霖往亭中来,思及长安此番出来就带了他们兄弟二人,足见此番招安确是认真的,并非是作假哄他们。就算是为着寨中兄弟将来的活路着想,也断不能让他出事,于是两人便欲拦到他身前去保护他。
长安察觉两人异动,在他们尚未迈步之前就抬起一手制止了他们。
陈若霖来到亭中,与长安对面而站。
他身量接近一米九,双肩宽厚身材矫健,加之刚才杀过人,身上还带着那么一丝杀伐之气,这般近的距离若是一般人的话感受到的压力定然不小。
长安却只是略带好奇地打量着他,揣测着这样一个男人是否有那个能力布下那样一个局迫得她不得不离京远赴福州。若真是他,那他又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虽才第一次见面,但她已然确定眼前这个男人与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她之前接触过的男人,不管是慕容泓,钟羡,还是赢烨或者其他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因为受到某种束缚而压抑住自己本性的一部分,这种束缚或许是来自社会,或许来自他人,又或者来自他们自己。
但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她看不到那种束缚,他完全是无拘无束的外放形态,连眼神都是。他打量她的目光极其放肆,却又带着种巨细靡遗的细致,仿佛她是一件年代不详的古董,而他正以自己的经验和眼光谨慎地估量着她的价值。
这样的目光让长安极其想把他按倒在地再狠踩两脚,哪怕他像个睫毛精一样长着两排浓密纤长还软萌上翘的睫毛!
两人在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中互相打量过后,陈若霖左颊上的月牙儿又以勾人般的姿势出现了。
“安公子看在下看得如此目不转睛,想来在下在安公子眼里定然十分好看了。”他笑得露出几颗整齐洁白的牙齿,神情也变得温文尔雅起来。
长安皮笑肉不笑,道:“一般一般,差强人意。”
“如此甚好。须知以色侍人,则色衰而爱迟。安公子能不为在下容貌所惑,方有机会发现在下真正的好处。”
长安:“……”众目睽睽,这厮在说什么?她不用回头都知道袁氏兄弟定然在用一副看龙阳的恶寒目光看着眼前之人。
“红爷真乃风趣之人,你好与不好,与我何干?”长安道。
听得如此不留情面的话,陈若霖却笑得愈发自信起来,道:“瞧,我所言非虚吧,安公子这么快就发现在下是个风趣的人了。”
长安:“……”
“在下要去里头与人谈一笔生意,不知安公子是否有兴趣同行?”长安无语的模样似乎让他尤为欢欣,不过他倒也知道见好就收。
长安心思他一个福州的藩王之子,到这里来能与什么人谈什么生意?看来这个陈若霖是想送个见面礼给她啊,收还是不收?
她长安是有礼不收假清高的人么?
“红爷都开口相邀了,我若拒绝,岂不是不识抬举?只是我初来乍到,还要劳烦红爷前头引路。”
陈若霖一双通透如宝石珠子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温顺如被太阳晒暖了皮毛的大猫,道:“只消安公子开口,莫说引路,让在下八抬大轿抬你去都行。”
长安:“……”神特么的八抬大轿!真想一脚踹死这货怎么破?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我不挣扎了,年前死活是更不完的,大家都佛了吧o(╥﹏╥)o
亲们晚安,好梦(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