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没有回乾清宫,而是留宿在了永寿宫。
永寿宫原是刘瑾在邀朱厚照来西苑之前所盖,当然当时是打着为朱厚照修建寝宫的名义,即是如此,朱厚照自然也不客气,反正他对寝宫的要求也不高。
皇上对寝宫的要求不高可不意味着没有要求,所以整个永寿宫盖的依旧算是极其奢华瑰丽,大殿由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更说不尽那雕梁画栋,只见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内部大理石铺地,墙上汉白玉覆面,真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又耗尽了多少能工巧匠的绝妙心思。
华东宫初建,刘瑾本来想等过些时日再扩建一下永寿宫,因为他觉得尚不足以让朱厚照来此居住,因为永寿宫相较于乾清宫,还相去甚远。
朱厚照心不在住处,他只是想找个相对能够静心的地方,西苑这里正好还算是合他之意。
深夜。
朱厚照自梦中惊醒,他之所以今晚选择住在这里,恰恰是想要静心,然而结果却是自梦中惊醒,果真是天不遂人愿。
他本来想喊太监进来,转念一想,自己做的梦实在是匪夷所思,如果太监问起皇上怎么了,他不慎说漏嘴怎么办。
朱厚照到底做了什么梦呢?原来他在梦中梦见了自己的前世,梦见了朱兆所在的五百多年后,以及一些他在五百年后的生活场景。
他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改变,自己已经基本上完全忘却了朱兆,忘却了五百年后的那些日子。
没想到今日住到了永寿宫后,却在这里第一夜就梦见了自己心中渴求知道的真相却又不敢面对的“未来”。
反正也可能睡不着了,朱厚照索性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仔细思索一下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
“半年前自己奉天承命,其实却是阴差阳错,就此成了皇帝,新年刚开始,“正德”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年号才刚开始使用,杨清就反了,厉王就算明面上没反,实际上也肯定是心怀不轨,不然也不会做那么多的小动作,但是这些究竟是为什么?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朕’这个字我还要用下去吗?还能用多久?”
“还有就是刘瑾乃是历史上的奸佞之人,不知道现在由于历史的改变,他到底还是不是奸佞,会不会以后还是要扰乱朝纲?”
“对了,这个刘瑾,刘瑾怎么和李如衡混在一起了?刘瑾是内宫太监,李如衡是关外重臣,这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想到此处,朱厚照忽然觉得有些眉目了:“刘瑾和李如衡,厉王和杨清,这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那个安排在朕身边的刘谷,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朱厚照突然想到,正月初一那天,刘瑾带他来此,他问了刘谷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朱厚照宁心细想。
“朕的身边为什么要多一个识得一些字的?”
想到此处,再想想当时刘瑾的惊慌失措和刘谷的不知所措,朱厚照心中有种顿悟的感觉。
“来人,马上去叫张永来此。”朱厚照对外道。
张永是一名宦官,在成化年间时入宫,弘治时侍奉朱厚照于东宫,与刘瑾等均为宫内太监总管,只是刘瑾得势,其在弘治五年时就侍奉时为太子的朱厚照,在弘治十八年时被提拔为内监官,总督团营,现在则是司礼监的副总管。如果不是朱厚照灵魂已被朱兆取代,现在刘瑾可能早已掌管了司礼监。
相较于刘瑾,张永混的就差了点,直到现在只是内监官,但是和历史发展不同的是,当时的朱厚照对刘瑾和张永的认知不是很正确,但是现在的朱兆却是知道张永的,他明白这是一个相对还算正直可信之人。
永寿宫外。
“张永奉召前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正当朱厚照思索叫张永过来之后该如何去做的时候,永寿宫外响起了张永的声音。
“进来吧。”朱厚照声音有些干渴。
张永轻声踏入永寿宫,宫内已经有几名小太监赶紧点燃了大殿蜡烛,整个大殿顿时明亮了许多,还有一名太监已经跑去华东宫其它偏殿那里取水去了。
正当那几名小太监准备继续点亮剩余的几支蜡烛时,朱厚照说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先出去吧,朕不宣你们,任何人不得进来。”
那几名小太监齐声应诺,轻声退出永寿宫,跑去取水的太监正好把水取来,张永起身接过,取水的小太监则随其他人等退出了大殿。
张永服侍朱厚照喝水之后,将器皿放在了琉璃台上,等候朱厚照的吩咐,朱厚照未开口,张永也不敢说话,只得站在一旁。
“你跟随先皇多年,给朕说说先皇是如何治理天下的,朕初御极,可能还有许多不甚明白的地方,想要好好了解一下先皇的治理之道。”过了好一阵,朱厚照才开口问道。
张永不敢不说,但是又不敢说,正想推辞,朱厚照又说道:“朕知道你是识得几个字的,朕也知道你们这些人,包括刘瑾,谷大用,都曾为先皇批红,你就算不说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说,朕去召刘瑾,谷大用他们来,他们也是一样会说,朕现在只召你来,你就不得隐瞒,有什么说什么,至于有些说的不好的不对的地方,朕不怪罪就是了。”
张永不敢再推辞,只得仔细思索了一番,方敢说道:“皇上,先皇治理天下,不仅仅是因为先皇贤明,宽厚仁慈,躬行节俭,勤于政事,重视司法等,还有一些原因就是先皇善于御使群臣,言路大开,驱逐奸佞,励精图治。”
正待继续说下去,朱厚照截口道:“驱除奸佞,那么何为奸佞?”
张永闻言大骇,不知道朱厚照此言何意,他想不明白朱厚照只是这么随口一提,还是心有所感,心有所厌?
张永能在内监之中待那么久,服侍过宪宗,孝宗,还官至内监官,自然也不是简单之辈,他仔细思索一下就知道朱厚照的意思了。既然是深夜召唤,自然是有大事,不会就那么随口一问的,可是朱厚照到底是想听什么呢,张永想不清楚。
但是张永还是要作答:“奸佞巧伪之徒,自以为纵横捭阖,偷天换日,颠倒是非,无不如意。”张永所言虽然是说的奸佞之人,但是和朱厚照想要问的恰好不谋而合。
朱厚照静默不语,张永也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
及至五更天,朱厚照才说道:“你去御用监吧,去掌印,多多注意朕的东西。”
张永心中大喜,随后了然,朱厚照叫他来此绝对不是仅仅为了让他掌办御前所用之物,那句“多多注意朕的东西”也必然是另有所指,张永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他也就接着朱厚照的话说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会为皇上看好身边的东西。”
朱厚照点点头道:“你下去吧,朕也有些累了。”
张永应诺正要退出永寿宫,朱厚照又道:“天亮了你去看看刘谷。”
张永一顿,他知道刘谷是刘瑾的人,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应诺离开了永寿宫。
正月里,各处衙门也都放了假,皇宫里面很多大臣也都回家过年,明朝制度规定,正月是假期,因此留在京城的多是身有使命之人或者是不可或缺之人,要么是六部尚书侍郎等,要么是各地在京军机大臣,当然,那些锦衣卫禁军以及宫内各太监宫女,是没有这个假期的。
四川自杨清起兵,到现在才不过区区几日,四川布政使为国捐躯,然而现在礼部只剩下了礼部尚书和侍郎,其余官员等皆已请假,连一位员外郎都没有留下,所以关于抚恤四川布政使的事情还需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更何况户部因为年关核算,一切资金不仅都未入库,而且已经在库的也不得再出库,就算是朱厚照下旨要求礼部奉旨抚恤四川布政使,户部恐怕也不答应。
正月初八。
谷大用奉密诏来乾清宫,朱厚照前几日要谷大用去办的事情,现在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万岁爷,杨清自四川起兵,奴才原以为他会进攻陕西布政司,没想到他居然去了云南承宣布政使司,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巡抚杨方亨已经派遣八百里快马加急向京城报告军情,奴才还了解到,杨清从四川攻打云南,厉王曾表示要用王府护卫去守卫国土,然而未得皇上允许,不敢擅自离开贵州。”谷大将自己所知道情况的捡一些重要的报告给朱厚照。
朱厚照闻言冷笑:“他还表示不敢擅自离开封地?谷大用,你来给朕说说,他到底有没有敢做过擅自离开封地的事情来?”
谷大用心中一惊,继而释然,皇帝乃是九龙天子,理当知晓一切,自己就算之前知道厉王的情况而未报告,现在皇上已经问了,那么当然是只能照实而言:“据奴才所知,厉王确实未曾向皇上报告而离开过封地。”
朱厚照面无表情,冷冷道:“那么他离开封地又是去了哪里?”
谷大用声音之中略带苦涩,看了朱厚照一眼,继而低头低声道:“云南承宣布政使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