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祎转念思考之下,方觉刚才的冲动之言有些伤人,正想说些补偿道歉的话,却听白衣酒提前道:“韩副阁主常年奔走操劳于一气箫剑阁的要务,百忙中腾不开空暇,对我这等浪荡没个正经的,看不惯也是正常的,不用韩副阁主多说,我心中都是清晓的。反正,我孤家寡人惯了,早习惯了一些风言风语,即便旁人再多说一句,多言一词,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世上难过伤心事再多,又能有哪一件哪一样,能比得上水师妹的温柔娟秀。”
白衣酒话中的心酸空寂,让人听了,顿时感受到无限惆怅。
韩祎不愿白衣酒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伤神,岔开话题道:“那文秀妹妹的干女儿,好徒弟,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说对文秀妹妹关怀备至,在你们眼皮底下,出了这档事,怎么在文秀妹妹死前才知情?”
白衣酒苦笑道:“韩副阁主应该懂的,文秀妹妹看似温婉动人、平淡恬静,却心思灵敏,暗地里很有她自己的主观,论起天资聪慧来,一点也不比我们来的差。加上我们三人对水师妹太过爱极,平常往来之间,不好离得太近,让水师妹感觉不便,才了水师妹得了许多空子,收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干女儿。
于这件事上,我们惭愧的是,若不是水师妹死前主动开口,我们都不清楚这些隐情,这一点,相信韩副阁主也一定深有体会。”
韩祎微一点头,记忆当中,文秀清清秀秀的,却在方方面面比自己强。不论是家学、教养、样貌,甚至是剪纸、绣衣服、栽花种草、养猫这些小事上,无不比她灵性,点子多。
只是水文秀总爱笑,待人和善,教养贤淑,就算是再小的好处,也从不吝啬与朋友分享,不至于让人心神嫉妒,甚而产生厌恶。
然而水文秀再好,也终是不在了。
韩祎很想喝问,究竟是谁会对这般良善心灵的文秀妹妹下毒手,天涯潭的三人又为何护守不力,但韩祎深思想了想,话倒嘴边又咽了下去。
韩祎知道,为了给水文秀报仇,天涯潭的大师兄蓝火,最先主动放弃了天涯潭的掌门不做,放弃了自己大好的修真前途,收起了不畏强权、天地无惧的昂然性子,拜入神夕宫的门下,屈尊于谢烟幕之下,做了神夕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就是为了借助神夕宫的修真势力,遍布几大洲七星、八宿、九野、十二舵、三十六堂的耳目,来查清水文秀被人害死的秘密,以及暗中指使的人。
天涯潭的二师兄于一秋,为了报答景朝长公主夫妇在水文秀一事上的极力帮助,为了偿还恩情,一诺千金,自愿在场公主府做一辈子的大管家。
而眼前的白衣酒,风神飘逸,可谓是人中俊杰,怎么看都是一个修真前途无限的风流佳公子,在追上真凶的过程中,为了一次性将凶手清缴干净,竟自愿废去一半道行,道基亦自毁去一半。
假若天涯潭蓝火、于一秋、白衣酒这三人,对水文秀都不算好的话,那世上就再无好的男人了。
为此,韩祎心中虽对水文秀的百转惆怅,伤心不绝,却半点道不出指责的话来。
于是韩祎换了个角度问道:“那文秀妹妹的干女儿,如今究竟在何处?”
白衣酒道:“很遗憾,尚未确定水师妹干女儿的身份,也没弄清水师妹为什么要背着我们收一个徒弟,目前只有一条捉摸不定的线索,就在千重山的江竹村。”
听到千重山江竹村这个地名,傅千雪的心,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紧攥住一样,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因为他父母生前所居,孩童时的点点记忆,就是千重山的江竹村。
江竹村,一面临江,一面绝崖,一面是千重山之地绝无仅有的竹林,只有余下的一个方向,是弯曲起伏不知有多少的丘陵,也是江竹村通向外界的唯一道路。
傅千雪犹记得,擅长制作瓷器的父亲,常常托他在肩,去色微黄带褐黑的丘陵地带去选土,挑拣合适制作瓷器的好泥土回来后,再拉胚、印模……直至最后烧窑彩绘成型。
而他的母亲,也是个有十分有灵性淑美的女子,工于山水写字,身上的气质,与千重山本地的居民全都不同。
父亲烧制成型的瓷器,最后一步的彩绘、赋画,都是由母亲完成。
此外,傅千雪还记得他的母亲,还值得一手好腌菜,在江竹村中最是出名,尤其是压放在后院地窖中,家中唯一没被赋色绘彩,不是父亲亲手制作出来的瓷器,那只大肚窄口老腌菜缸腌制出来的腌菜,那真是说不出的美味,比傅千雪此生吃过的所有菜都要鲜美的多。
里面不但有傅千雪对父母的追忆,有家中独有的温暖味道,还有已经失去来自父母的关怀。
只是如今,一切皆散,独余伤莫。
傅千雪袖子中的手,不由紧扣千漓仙剑的剑鄂,脑中全是自己被父母强按在那只老腌菜缸,再在腌菜缸上压上木板,覆盖上泥土的场景。
只记得父母做完这些,强匪乱军就杀上江竹村了。
之后就是江竹村的一夜覆灭,大火连绵,飞雪飘飘,直到躲藏到外面全无声息,傅千雪才小心翼翼从老腌菜缸中费劲翻出,爬出地窖,望着外面满目疮痍的家园发呆。
现在回忆起来,傅千雪才察觉到傅千雪出嫁时,唯一带着嫁妆的不凡了。
在傅千雪躲藏在地窖之下老腌菜缸时,不仅提供了食物,让傅千雪不至于饿死,且空气清新流通,丝毫不觉得压抑,一点也不像被压上几层木板,再覆盖上泥土的迹象。
想来,是地窖内老腌菜缸的不凡,才救了傅千雪一条命,而且傅千雪隐隐觉得,那只老腌菜缸或许与母亲的身世来源有关。
傅千雪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他多想立刻飞奔回到江竹村,翻开后院的地窖,挖出那只秘密劲头十足的老腌菜缸。但傅千雪终是忍了下来,舟山渡口人员混杂,有太多外来势力的耳目,兴许这里面,就有当年江竹村指使人的耳目。
他的父母在江竹村隐世几十年了,都不曾向外人透露出一丝口风,他也在漓月峰坚忍了十几年,到了秘密即将揭晓的终点前,他更要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