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再次在雾中曲折前行,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院落。
这庭院风格与半活老道人那间大为迥异,四周墙头布满了紫色妍丽的紫藤,藤下清凉片片。
走进院中,栽种有各异花卉,这是花开的节气,花香满鼻,神气朗朗。
穿过中庭,绕过两个圆月石门,便是半活老妇人所住。
傅千雪与楚中柳两个人到的时候,老妇正在凝神浇花。
老妇人没有吩咐,傅千雪与楚中柳只有等待起来。
待老妇人办完手中之事,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两人,视线转到楚中柳脸色,道:“按说今日该你了,怎么还多了一个。”
楚中柳微微一笑,道:“傅兄与我一道来贵地,自然是一起。”
老妇人擦了擦手,道:“他是你朋友?”
楚中柳道:“是的,很好的朋友。”
老妇人笑了,带着不知名的意味,道:“既然他是你朋友,那便好。再说,你若不在意,我多个少一个也无妨。”
楚中柳拱手道:“那就劳烦老妇人了。”
老妇人一抬手,道:“你们跟老身来。”
老妇人带头走进房中,两人也跟在后头。
入了房中坐定,傅千雪在离两人接近一丈的地方坐了下来。老妇人敬他,是因为楚中柳的缘故,傅千雪也心中有数,更不会做让别人烦扰的事情来。
老妇人为楚中柳把脉后,沉思良久,起身拄着拐杖,在房中来回低首踱步。
两人不敢惊扰,房中只余咄咄拐杖声。
终于,老妇人重新回到桌前,再次认真打量着楚中柳的脸庞,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楚中柳面容俊朗,又有书香世家的熏陶,自是很耐看,不管是初见还是长久。
可老妇人接下来的话,跟楚中柳的病情半点扯不上关系,“不怎么太像啊。”
楚中柳疑惑的望着老妇人。“不知老妇人是……”
老妇人道:“你楚小子的病,老身已经瞧的很明白了。”
“能医治不?”楚中柳紧张道。
如果可以平安健康,没有人想整日伤病在身。
“当然可以。”
楚中柳激动而起,带起茶杯里的水溅到身上,也没察觉。
而半活老妇人的神情,更有种如释重托的畅快,笑容之亲切,在傅千雪看来,与初见之时有天壤之别,就如一个普通安然晒着太阳的老太太。
老妇人笑容的变化,楚中柳也为一愣。
傅千雪和楚中柳为之讶异,老妇可管不了那么多,重新坐定后,笑容一敛,脸色沉入茫茫回忆中,语气带着一点酸楚落寞。道:“老身与老瘸子被谷主所伤,净身逐出万草谷的那夜,又不巧暴雨骤然。那时,我们夫妇浑身上下毫无一物,疗伤的丹药自然也无,又担心仇人瞒着谷主追杀我们,仓皇之下,伤势日重。我那时深知,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伤口处理好,老身的左手与老瘸子的右腿保不住是小,一身丹草修为也皆会沦为飞灰。”
言至此,老妇将那干枯的左手平放在桌上,看了楚中柳一眼,又继续道:“那日雨夜,我们夫妇俩躲进一破石庙中,大概在亥时,石庙进来一人,那人抗着比人还高四五尺的巨刀。那人本就人高马大,肩胸处伤口还在流血,巨大灵刀刀光反照之下,当真骇人暴烈,威势不凡。巨汉见我们夫妇被他声势所吓,却对我们面露微笑,全然不知自身还在流血不止。
老妇又深看楚中柳一眼,傅千雪听到此处,已隐隐猜到:那巨汉恐怕与楚中柳祖上有关。
楚中柳回神过来,双眉一挤,道:“莫非?”
老妇点了点头,道:“那巨汉正是你楚小子的祖父,楚武略。”
楚中柳面色一呆,他猜过,但当真发生时,又觉不可思议。
老妇对着楚中柳的笑容更显,道:“你祖父那日,是上门去挑战三重门的庄主‘浪水剑歌’司无重。两人大战一日,直到灵气耗尽,依然不分胜负,而两人却为此不打不相识,心下同生叹息,恨不得早日遇见。你祖父楚武略心下满足之极,畅快归来时,连身上的伤势也没注意,原本早该回庄的,却被罕见暴雨所阻,只得躲躲,想不到遇到我们夫妇两人。楚武略见我们夫妇狼狈,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先将身上所带的丹药和食物,分给我们二人,我们夫妇感激不尽,虽还有一丝畏惧感,但交谈起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哪知到了寅时后,你祖父楚武略伤势复发,昏迷了过去,我们夫妇在万草谷中的秉性,素来不受他人所喜,但受了楚武略之恩,说什么也要将他送回庄去。商量之后,在你祖父楚武略身上翻腾一番,竟然发现了柳刀山庄的标牌,不想楚武略还是柳刀山庄的当代庄主。我们夫妇伤势略好后,于第二日开始,四处隐蔽躲藏的同时,还要照顾楚武略,四处问人寻找到柳刀山庄的路。好在历经五日五夜,终于将你祖父楚武略安全送回柳刀山庄之中。楚武略回庄醒后,对我们夫妇赞叹不已,并力劝我们留下来帮他,我们夫妇只得对楚武略道明,想重新创建千草谷的想法,楚武略见我们夫妇心愿难了,去意决绝,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们夫妇走之前心下有愧,想在临走前医治好楚武略的伤势,哪知楚武略却一声深叹,直摇头说道:难办啊,难办啊!”
老妇语气深重,长叹一声,道:“今日想来,才知我们夫妇医术的浅薄。早在万草谷中时,谷主曾劝导我们勿要钻牛角尖,误入歧途的话,实在太有远见了。”
楚中柳凝重道:“后来呢,我祖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到今日,依然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小时我听祖母说祖父已经归去了,但他的骸骨所埋之地,至今仍无消息。我孩提时最受他老人家疼爱,一身修为也是祖父所教。自他老人家无故失踪后,我无时无刻在寻找,但一路行来抱月洲瞿月集,也没有消息。唉,想不到今天还能再听到祖父的往事。”
老妇对楚中柳道:“老身也想不到,这月开谷会连遇熟人,尤其是你,至于你祖父所埋地点,老身也知。”
楚中柳一惊之下,直挺挺的站起身来,喜道:“老妇人,这是真的吗?”情绪激动之下,咳出的血迹溅滴在锦袍之上,也犹不在意。
“错不了。”老妇人语气镇定,端正回答道。
楚中柳跪下身来,仰视老妇道:“既然老夫人与我祖父平辈相交,又互有救命之命,所以请受晚辈这一拜,再拜,恳求老夫人将祖父骸骨地点告知。”
这第二拜,老夫人没有再受,而是挡了下来,然后郑重的将楚中柳扶起,道:“老身受你一拜,只是为了你是老身晚辈,且呆会要费神为你医治,所以这一拜,老身受得起,也该受,但这第二拜老身我万万受不得。”
“为何?”
“这还是跟你祖父有关,跟你楚小子,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老妇人眼睛似有泪光,但眼角皱纹很深,难以看清。
(本章完)